罗加城不设城门,夯土墙摇摇欲坠,马蹄哒哒踏过大南街,林沁大声:“乌日更达来!乌日更达来!”
被风沙吹皱的红门吱吖轻晃,林沁翻身下马,急急去看,里头没人,应当是搬至旭日城去了;再回头看,罗加城跟鬼城似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了。
她抿抿唇,又去旭日城。
老远靠近就有篝火点点,映亮众人小小的脸孔,随着靠近而放大,清晰,林沁认出他们,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只是为了素来高傲的面子而蓄着,他们亦看见了林沁,先后站起身,表情错愕后是欣喜。
“林沁!”
“大家!”
林沁马都没完全勒住就跳下:“大家都平安吗?”
其其格说:“我们都好,就是冬月时遭罗刹人过来掳掠,李将军要我们带着驯养的牲畜和值钱的家当躲内城里,他们进不来,没法儿伤到我们,只可惜庄稼被毁了……”
“李将军把他们都赶走了,他们抢不够过冬的粮食和物什,就报复着往乌耳和特山脚下烧了一把火,那夜风大,火势蔓延到塞北军营,我们同他们发生了一场恶战,李将军将他们全部就地正法了,之后也没敢松懈,加强了巡防和布兵,托娅和李将军对乌耳和特进行了新的规划,说是要建烽火台和长墙用以通风报信和牵制罗刹人,避免以后他们又过来放火。”
林沁紧张:“那塞北军营可有人受伤?”
其其格遗憾:“双方都正面交战了,怎么可能没有伤亡?”
林沁心中一紧,是啊,她傻了:“我要去找李榕和阿尔斯楞。”
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回应,她甚至没有动身,身后的夜色就给她以回应。
“林沁。”
林沁眼神一亮,毫无顾忌的当着众人面飞奔向李榕。
没有久别重逢的拘谨,没有怪他不来送她进宫科考,只有情窦初开后分隔两地积攒的思念和日夜兼程赶路积压的担忧急需相互靠近才能消弭些许,要一直一直很久很久的靠近才能完全消弭。
李榕巡逻至旭日城外,忽然的心有灵犀,不想真的见到她,他将系在脸上的鬼面具取落,篝火延展的光晕映在他俊脸上,赧然而无言。
很快,他意识到林沁要干嘛,黑靴后退一步,同她打商量:“等一下,你尚未及笈,我们不宜有过于亲密之举。”
他居然在此时还要搬出那一套古板言论搪塞她!
别人金榜提名时不说配套洞房花烛夜,至少待遇也不会太差,而她只能在开春的夜里抱空气!
林沁腮帮气鼓鼓的,李榕还在一旁礼貌的提醒她:“我们约定好了的,你要言而有信。”
哦。
哦!
林沁瘪起嘴,很重的一哼声,扭头就走,森头下绿松石珠串还在李榕身上打了一下,留李榕一时错愕,甚至觉着心虚,他令她不悦了吗?
李榕想拦下她问清楚,却碍于要执行巡逻任务,只得作罢。
巡逻至平旦时分,李榕回营地毡包,他想林沁奔波劳碌,定然不会早起,他决心等她休憩好后再去赔礼道歉。
李榕的手才推开毡包木门,就察觉到了黑暗中的异样,有人躲藏在内。
他屏住气,准备出手擒拿,那道影子迅速蹿出,他察觉到什么,只纠结犹豫了一瞬,林沁就已经毫无间隙的撞进他结实的胸膛,他的心嘭得一下子,不知被什么炸开了春天的花。
林沁得意的咯咯笑,鼻尖满是他腰别着的清新香囊味道:“这下抱到了吧?”
李榕感悟:“原来你是用苦肉计,佯装愠怒,引我心软。”
林沁毛茸茸的脑袋拱动:“一个聪明的状元不会重复在同一处地方摔倒,你当兵习武,反应比我快,还愚钝腐朽,明着来不行,那我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然后趁你不备偷袭你!”
李榕:“噢。”
林沁最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能把耍流氓讲成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但他却没再推开林沁。
因为......
哪怕只是她开玩笑的计谋,他竟都舍不得惹她生气。
作者有话说:
正派(昂首挺胸)。
底线(从不滑坡)。
第39章 升温(上)
明明羞涩。
林沁双手穿过李榕腰, 掌心压住他背脊,阻止他退路,但他没有如同之前那样后退,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嘴巴,他抬起手, 虎口捏住她胳膊,于是两颗心几乎贴在一块儿, 隔着衣裳, 她耳畔是他鲜活跳动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噗通。
她抬头, 李榕耳根发红, 明明羞涩, 但眼眸没有躲避, 直直地看住她,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才开春的时节,塞北冰雪未化,她就已经热到脸颊发烫,后背汗意涔涔。
草原不似京城,胡族人与中原人大不相同, 过了千年游牧生活的他们未经压抑的教条驯化, 奔放烂漫, 因此军营里有人见着了也没过分大惊小怪, 只是在篝火照亮的明暗交界之间, 夜起的阿尔斯楞在辨别出眼前这对男女身份时, 脸色不那么好看。
林沁对着他, 小狼抬尾巴,是得意洋洋的,也是野心勃勃的:“李榕,很可惜你没来,但不妨碍我考取状元。我的人生目前为止,想要的都得到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官职,这让我十分有自信,下一样我想要的,是塞北的未来。”
李榕笑了:“好,你想要什么我都陪你。”
还有许多话想说,被阿尔斯楞不解风情的打断:“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你俩又在干嘛?”
哎呀哎呀,问到点子上了!李榕体面的看向林沁,林沁隆重炫耀了自己勇夺干朝第一女状元的卓越事迹及两人目前的交往近况,阿尔斯楞听完不语,沉着脸把人赶去旭日城父母的屋里头休息。
再回到军营,乌耳和特东南的边境线上,天蒙蒙亮,星子暗淡,士兵们在一块用晨食,李榕也在其中。
作为一个时辰前才得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某人亲哥,阿尔斯楞端着一碗羊奶坐过来:“我怎么有点不舒服?”
李榕礼貌地唤他:“阿哥。”
阿尔斯楞冒鬼火:“滚啊。”谁跟他沾亲带故了?八字远没一撇的事儿!
过会儿,阿尔斯楞说:“打一架吧。”
李榕婉拒:“不可以,我不能打赢你,不然你会更生气。”
阿尔斯楞喘了口粗气。
他饮完羊奶,朝水房去,阿尔斯楞也跟着起身:“你怎么不回毡包里歇息?”
李榕说:“我想打水净身。”
大白天打水净身干嘛呢?之后是不是就要出去见人了?
阿尔斯楞着急:“你孔雀开屏给谁看呢!”
李榕停下脚步,慢条斯理的回眸,嘴角绷不住了:“您不是知道答案么?”
他沐浴更衣,先回自己在旭日城中的四合房。
这套四合房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沿着院墙摆满了花盆,初春抽出嫩绿的新芽,生机盎然,小厨室外的石阶前整齐的堆着刨木的木花儿,那是李榕削鲁班盒子留下的,晚些时候会用于灶台升火,他在北房木柜堆叠的鲁班盒子中挑了一阵,选出一个,放好礼物,他没即刻动身,遵循常理而言,一个奔波多日归家的人此刻应该在补眠,他不想贸然打扰。
殊不知......
伟大的旭日城城主好容易才等到天亮,当然要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啦!
旭日城内城已经修建完成,被暖阳与风和煦的包裹着,东南西北四条主道宽街各以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命名,沿街建有楼阁林立,可作为酒楼茶肆,城西近外城预留敞阔的集市,小巷延伸近内排列着整齐的四合房,为民居,民居里没多少人气,细细淡淡的炊烟皆由外城升起,即使由游牧转向定居,他们也还是需要耕种或放牧自给自足,城中并没有能够养活他们的营生,一座空城,如何能吸引五湖四海的番邦和干朝百姓过来?
林沁站在城墙垛口间,春风拂动森头上的玛瑙珠石,脚边的白雪堆尖尖有融化的水珠,外城下有人放开家里的栅栏,软绵蓬松的羊群咩咩的跑出来,如云朵般无拘无忧的散落在青色草原,而林沁,因为想不到令旭日城发展起来的解法,眉梢挂了两朵大乌云。
脑海僵局之中,左肩被拍了下。
“你真在这里啊。”
她扭头,李榕居然在她身后。
刚过冠礼的男人面容白皙,一点红晕都藏不住,林沁根本就不讲常理,她有独特的想法,起码在李榕看来,她很独特,她说喜欢在高处俯瞰一座城,寻常他也不会做这种规划之外碰运气的事儿,今个儿不知道是怎么了。
眉梢乌云被赶跑,忽然之间阳光明媚,不是天上,而是林沁心里。
“你怎么过来了呀?我以为你忙了一夜会呆在军营休息呢~”
咦,这个人说话怎么糯唧唧的,一点都不威风,林沁拒不承认这是她。
“比起休息,我好像更想见你,所以就遵循本心过来了。”
林沁嘴角翘高,果然,该死的城主大人就是魅力无边,区区中原小将哪里抵抗的了?
李榕看她笑,嘴角也跟着收不住,还有点热,真是奇奇的反应,他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