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一个正当妙龄且并未婚配的女子,能用来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上座的小皇帝身上。
宁桓端正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国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倒是不怪大臣们多想,北荻王此番作为目的性太过明显,连宁桓自己都免不得如此想。
宁氏皇族如今存活的男丁只剩齐王和他,而齐王与齐王妃感情甚笃,且齐王妃家世显赫,断不可能休妻另娶。
而梓桑公主现如今已经在来京的路上,就是现赶现从其他宗室里挑选合适的才俊,身份上不匹配,册封也需要时间。
所以很明显,梓桑公主此行,可亲的对象就是宁桓。
可宁桓才十三岁,现在大婚早了些,且大成的一国之母,也万万没有立他国公主的道理。
宁桓自己不会愿意,中立和主战派的大臣们亦不会同意,就是有心想要答应的主和派,也开不了这个口。
但也没有将送进国内的和平往外推的道理,届时北荻王恼羞成怒出兵大成,那是名也正言也顺。
北荻王这不是在耍阴谋,他是在明目张胆地对着大成使阳谋。
所以,到底是接招还是不接招?
李善忽然大笑出声,“怎么了你们这是?北荻多年在我大成边境肆虐,现在有心投诚,不是件好事么?啊?”
他对着朝臣摊开双臂,左看看右看看,却无人应和他。
靳渊弯起嘴角冷笑,“李侯当真觉得这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了?皇上是小了点没错,但人家北荻王跟梓桑公主都不介意,咱们有什么可介意的?”
李善此话一出,帘后的李太后突然憋不住咳嗽了几下,李阀一党的朝臣也皱紧眉头,飞快地摇了摇头。
李太后咳嗽了一阵,接过倩秀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淡声说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本宫累了,今日朝会就到此吧。”
说完不等旁人有所回应,便扶着倩秀的手臂,先行离去了。
李善紧皱着眉头下了朝,还没走多远,小喜子匆匆忙忙追了上来。
“李侯留步!”他紧赶慢赶追上李善,还来不及喘匀气息,就快速说道:“李侯留步,太后娘娘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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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宫。
李蔓一回到宫中,抬手便摔了一个茶盏。
倩秀一边指挥着宫女打扫并送上新的茶水,一边安抚李蔓,“娘娘莫要生气,身子要紧。”
“身子要紧?”李蔓冷笑,“本宫再在意自己这具身子有什么用?本宫保养的再好,经得住他李侯几次作死?李阀没了,本宫还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颐养天年?”
倩秀几次想替李善说些好话,但李善今日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就连她也无法做出什么其他的辩解来。
“娘娘您再等等,李侯马上便到了,兴许他有自己这样说的理由呢?”
李蔓继续冷笑,“什么理由,脑子又不好用了的理由?你没看到在朝上,他自己派系那几个大臣都止不住地摇头么?”
李蔓此时正在气头上,倩秀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得叹了口气,无奈作罢。
还是等李侯来了,自己给太后解释吧。
只不过,倩秀隐约觉得担心,李侯过来了,真的会让太后安心,而不是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李侯姗姗来迟,与太后关上门交谈一会,屋里又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
过了一会,李侯便推门而出,愤怒地拂袖而去。
倩秀在门外站了一会,待屋里没了声响,方才推开门,重新走了进去。
李太后斜靠在软榻之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没有她的允许,小宫女们不敢进来收拾,茶盏碎片仍旧在地上摆着。
倩秀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茶盏碎片,走到李太后身后,轻柔地替她按压着头上的穴位。
李太后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倩秀你说,本宫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
李太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倩秀却听懂了。她明知道李太后此刻看不见她的动作,还是摇了摇头,“娘娘没错,您只是太苦了。”
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家破人亡,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的父亲,又被逼着以弱龄之身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李太后会与李阀离心,她是懂得的。
只是她与李阀再是离心,那也是她的母族。李太后无法彻底狠下心来,弃李阀的生死于不顾。
所以上次李侯入宫来求她,李太后虽然厌烦李侯总做些没脑子的事情,却仍旧杀伐决断地替他收拾残局。
她看着冷心冷情诸事不问,实则也最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尤其对她的家人。
只是这件事以前的老侯爷知道,却狠心地利用了她的心软。
而如今年轻的李侯,却至今仍旧不明白。
李太后抬起手,按住倩秀的手,同时也拉回了她胡思乱想的思绪。
“倩秀,我这次怕是要保不住哥哥,保不住李阀了。”李太后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些迷惘。
倩秀心下一颤,“娘娘您何出此言?”
李太后许久未再说话,直到倩秀以为她不会说了的时候,李太后才又开了口,恍若呓语。
“李侯他,与北荻合作了。”
倩秀心下又是一颤,这一次,连带着手都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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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侯内。
宁枳看完最近的账目,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脖颈。
云端最近与盛成礼走的有些近,两人动辄便相约着出去。宁枳作为过来人,自然是懂得这是个什么情况,为了云端高兴的同时,主动将不夜侯的琐事也接了过来。
出了正月后,京城逐渐回温,出来喝茶听说书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不夜侯生意好,账目便也多,每次看完账目,宁枳都觉得有些疲倦。
她喝完壶里最后一杯热茶,正想喊薛朝帮她再泡一壶时,忽然想起浩气盟那边有些事情需要薛朝做主,他一早便赶回了浩气盟。
宁枳好笑地摇了摇头。
都说由奢入俭难,她当初从生活了十多年的皇宫落入民间歌舞坊都能很快适应过来,现如今只不过习惯了薛朝陪在身边,他一走便有了诸多不适应。
宁枳一边摇头一边起身,拎起茶壶走出去,准备重新泡一壶茶。
哪知才刚打开门,便看到兰思若站在墙边,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听见开门声,她侧过头来,微微颔首,“温姑娘。”
这番神态似曾相识,宁枳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北荻那边来消息了?”
说完自觉不妥,掩口息了声。
好在不夜侯隔音效果做的不错,宁枳方才声音又很小,并没有吸引谁的注意。两人退回房间内,将门窗锁好,方才安心说话。
兰思若苦笑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宁枳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姑娘神态与那日找我时太过相似,我才如此猜测罢了。”
兰思若想了一下才想起宁枳说的是哪日,点了点头,“姑娘慧眼如炬。”
宁枳没心思与兰思若绕弯,直接追问,“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兰思若便将朝会上的事情一一说了。
宁枳听后静默了许久,才冷笑出声,“很好,不怕李侯妄动,便怕他动也不动。”
她继续问道:“梓桑公主大概何时入京?”
“据探子回报,大概一个月后。”
宁枳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那便等着吧。”
“请君入瓮,便在一月之后。”
第64章
三月初七, 京城封道,李侯亲自率领百官于城门口,迎接北荻梓桑公主入京。
仪仗队恰巧经过不夜侯楼下, 宁枳与兰思若一道, 于二楼包厢里观察着梓桑公主的仪仗队。
与宁枳猜测的一样, 此次送梓桑公主入京, 北荻王并未陪同,送行队列之首, 是一位年轻俊秀的将领。
宁枳心思一动,“那位将领是何人?”
兰思若顺着宁枳的目光看了过去,“北荻如今盛名正旺的少年将军孟令逸,外表看起来斯文俊秀, 实则手段残忍, 杀人如麻,被称为现世的兰陵王。”
现世兰陵王?此人宁枳之前倒是未曾听说过。
许是宁枳观察的时间太久, 兰思若敛神问道:“可是此人有何不妥?”
宁枳方才回过神来, “却也未必, 只是既然作为送嫁队列首领,必然不是俗人,所以我难免多关注些。”
此言合情合理, 因而兰思若虽仍存疑,却知情识趣地未曾再多言。
仪仗队很快便从不夜侯门前经过,宁枳与兰思若简单交换了下最近的情报, 兰思若便告辞离去。
薛朝一直便在屋内, 直到兰思若离去, 他方才出声询问:“那孟令逸,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你也看出来了?”
与兰思若相同的问题, 可面对薛朝,宁枳便毫无隐瞒的必要。
薛朝一笑,“我识人本领还算可以,但也远未到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出一个他国将领是否有问题。我只是看你神色有异,方才有此一问。”
宁枳也不禁莞尔,“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觉得这位少年将军声名来的有些突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