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过片刻,她又忍不住转回了身子。
“老黑既然将她与我关在一处,想来也是被抓来的。等她一会醒来我就能看见她的真容了,那提前看一眼,应该也没什么吧。”温听自言自语地说服着自己,再次伸出罪恶之手。
手指搭在那人眉骨之上,温听到底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又一次惋惜地收回了手。
她再次叹了口气,“也罢,我便等她醒来,自己摘了这碍事的眼纱吧。”
温听环顾四周。这屋子空旷简陋的很,除了一张床榻,只有一张半新不旧的桌子。她在桌边坐下,不抱希望地拎起茶壶晃了晃,果然空空的。
她放下茶壶,拄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不多时,她脑袋一歪,栽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
宁枳再次睁眼时,视线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黑漆。
她动了动手腕,并没有被捆绑住的痕迹,便抬起左手,扯下了遮住眼睛的眼纱。
眼前依旧一片黑漆,想来是天色已晚,而屋里并为点灯的缘故。
她缓缓坐起身子,揉了揉依旧有些难受的额角。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点动静,像是谁坐在桌前,轻轻挪动了凳子。
“谁?”宁枳警惕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哑,声音并不大。
但桌边的人还是听见了。
温听睡得本就不舒服,听到床榻那边传来问话声,瞬间惊醒。
“你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这才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灯。
烛火并不算多亮堂,但这屋子本就不大,床榻与桌子靠的又近。两人四目相对,同时一怔。
到底是宁枳沉着冷静,更早一步反应过来。
“温听?”她低声问道。
熟悉的远山眉,瑞凤眼,本是十分寡淡的长相,现如今那眉眼亦变得鲜活起来。
温听犹带犹疑,“宁…枳?”
柳叶眉,杏核眼,眼尾处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那确实是温听过去十六年见惯的,自己的长相。
此时那张自己见惯的脸,却露出她十分陌生的,温婉的笑容。
“此刻算不上什么好的时机,地点也有些微妙。但我还是想说,温听,很高兴能见到你。”
温听舔了舔唇,心情仍旧很复杂,“说实在的,我挺不能适应自己看惯的脸,对我说出这般客气的话来。”
宁枳又是一笑。
她打量了下房间,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视线重又落回温听身上,“你可知这是哪里?”
温听点了点头,“这是陵仙山。”
“陵仙山?”宁枳缓缓眨了下眼睛,“倒是忘了问,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温听咬了咬唇,神色中出现一丝尴尬,但还是将山脚下发生的事情讲给宁枳听。
她本能地信任着宁枳。
宁枳听完温听的话,皱眉思索。
从温听的话语中来看,劫走她的人应当是有计划为之。而这陵仙山是扬州城的一个禁地,想隐蔽地建这样一座军营,必然是少不了官府的支持。
而绑走她的是裴沛和谢祥,他们既能将她藏于此地,那这个地方便与裴家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这裴顺,到底是靳渊的人,还是李善的人。
这般鸡鸣狗盗,藏头缩尾的行径,宁枳还是更偏向于李善。
宁枳思索期间,温听也在考虑着什么。她思来想去,还是从桌子旁起身,走到宁枳身边坐了下来。
宁枳思绪抽离出来,有些怔愣,还是让了让身子,有些疑惑地瞧着温听。
温听咬着下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我能问你件事情么?”
宁枳不明所以,只道:“你且说说看。”
“你喜欢靳渊么?”
宁枳不防温听有此一问,略微错愕。但瞧见她眉眼间的忐忑,心下又是一软。
她确是与云端同类人,单纯直接,将心思明明白白示于他人,丝毫不懂得隐藏。
想到靳渊,宁枳不免叹息,“你竟会对靳渊动心。”
靳渊皮相确实惑人,但他性情诡异,心思深沉。温听这样简单的人,配他…
宁枳又是一顿。
好像也确实合适。
她轻抬眼睫,看向温听。
只见她咬着唇,眉眼中含着羞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宁枳又是一叹,“你且放宽心,我与靳渊的婚事乃是太后做主赐的婚,我与他并无任何情感纠葛。我只是担心,靳渊这个人心思难辨,你的一片真心,恐付诸流水。”
“那倒没有,他说我并非一厢情愿。”温听急急替靳渊辩解,待接触到宁枳含笑的目光后,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那便好。”宁枳并没有打趣她,只是这般说了一句,便也沉默下来。
两人安静坐了片刻,几乎同时开口。
“宁桓他…”
“云端她…”
两人对视一笑,那尴尬的陌生感逐渐消弭。
“云端很好,待我也很好。但我想,她若是见到你,必然会更加开心。”
“欸?”温听错愕,“你是说,云端知道你不是我?”
宁枳看着温听,很浅地笑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9章
很多时候, 一个人认出另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越是熟悉一个人,便越是容易看出, 那人的变化。
就像温听之于云端。
温听打小与云端一起长大, 吃住玩耍都在一起。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温听, 云端认第二, 无人敢认第一。
宁枳想,云端第一次认出她并非温听, 大抵是在除夕那夜。
自温家举家覆灭之后,除夕阖家团圆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而温听对于守岁一事,算的上是排斥的。
所以宁枳当时说与云端一起守岁时, 她的表情才会变得那般奇怪。
云端算不上是个聪明的人, 却是个心很善的姑娘。即便她认出宁枳并非她的小姐,却并无试探之意, 甚至仍旧将宁枳当做温听来对待。
所以宁枳投桃报李, 努力维系着温听的身份, 给云端一个心灵上的慰藉。
温听听完宁枳的话,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许久,她方才再次开口, “若不是我那日兴起去了湖边,也不至于…”
宁枳摇了摇头,“命运天注定, 若你我注定有这样一场时空变动, 即便你远远地离着那个湖, 也会因为别的原因,与我换了身份。”
宁枳想起薛朝, 神色渐暖,“再者,这番际遇也并非坏事。更何况,待我们逃离这里,你就能见到云端了,不是么?”
温听这才忆起现在的处境,“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逃离此地?”
宁枳缓缓摊开左手。那里是她白日划出的伤口,现如今已经结痂了。谢祥搬运她的时候没有注意她掌心的伤口,故而应当也不知她给薛朝留了线索。
只是莫说是薛朝,就是她也没有想到裴顺在这陵仙山上设了个据点,而裴沛居然会大胆到将她藏匿于此。为今之计,也只能明日找机会探查一下了。
“我暂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夜深了,还是先好好歇息,养足精神,留到明日再作打算吧。”
温听因为宁枳在身边,且宁枳神色镇定给了她主心骨,也就收起了担忧,与宁枳简单洗漱一下,合衣睡下了。
同一时刻,百十里外的浩气盟内,灯火彻夜未息。
-
盛成周话音方落,云端紧跟着神色焦急地跑了过来。
“宗主,我们家小姐不见了!”
薛朝眉头愈皱愈紧,“怎么回事?宁儿不在竹楼?那她是不是去了书房?”
云端立刻摇了摇头,“没在,而且书房和岁寒轩我都找过了,小姐都不在。我们小姐那个性子,肯定不会一声不吭地出门去的,可若是还在盟里,我都找遍了,也没找见啊!”
云端越想越着急,忍不住跺了跺脚,眼眶都红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前院凑热闹了,好好陪着小姐就是了。”
“你先别急,兴许只是错开了。”薛朝安抚地拍了拍云端的肩膀,略一沉吟,吩咐盛成周,“这样,我先去竹楼看一下,你去把成礼带来竹楼,在那边商谈,也是一样的。”
盛成周点点头,便离开了。
薛朝这才重新看向云端,“走吧,我跟你去竹楼看看。”
竹楼这边依旧清净雅致,与往日一般无二。
薛朝绕着凉亭来回走了两圈,弯下腰去拾起了置于石桌上的书简。
书简摊放在石桌之上,好似主人只是临时有事走开了,很快就会回来,拿起书简,继续阅读它。
可薛朝知晓宁枳的习惯,比起石桌,她更喜欢倚靠着围栏坐在长凳之上,感受竹间清风,聆听泉水叮咚,细细品读书简。
再者,她向来爱护书籍,若是要离开,定然会将书简妥善放回书架之上,而不是随意摊放于凉亭的石桌之上。
或许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薛朝搁下书简,快步走到长凳边上。
长凳上面干干净净一览无遗,若是宁枳想留线索,恐怕也不会直截了当置于长凳之上。
薛朝蹲下身看向长凳之下,云端一直跟着薛朝,见他动作,也跟着蹲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