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浩气盟的问题。
宁枳纵观全局,将各方各面都考量了一般,可云端刚刚那一问,让她猛地想起,还有个很大的问题。
她现今是温听的身份,而这身份,除了她自己,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自幼长在郡王府,后又搬至皇宫,并不知晓市井生活是何种模样,能依靠的,只有云端。
而她一心一意想着去往京城,那万一云端不愿意陪同,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去?
这百般思量,于宁枳而言不过一瞬。
眼看着一楼大厅已经近在眼前,她压下翻飞思绪,只淡淡一笑,“没什么,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具体要去哪里,再说吧。”
她走进大厅,解下狐裘递给云端,顺便吩咐道:“贵客将至,你先下去,准备些酒菜,泡壶好茶,切不可怠慢了贵客。”
云端应是,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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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朝从丹凤房里出来时,身上沾染了些脂粉气味。
他怕带着其他女子房内的脂粉气味去到温听房里,惹她不快,索性站在院内吹吹风,散散气味。
盛成周很是不解,“宗主,那温听出尔反尔在先,害得你在扬州城里丢了面子,你不该是那最生气的人么?怎么我倒是觉得,咱们盟里的四大长老,比你生气多了?”
宗主原本在丹凤姑娘房里听曲儿听的好好的,这位温听姑娘一召唤,他就巴巴地出了来,还为了散去丹凤姑娘房里的脂粉味,愣是站在后院吹冷风。
这要是搁他身上,来都不会再来这望月楼!
薛朝听着盛成周的话,爽朗一笑。
他本就身型高大,剑眉星目,长相说不上有多好看,却最是有男子气概,是扬州城泰半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而这一笑,朝气蓬勃,如春风化境,俨然是另一半姑娘的心上人。
盛成周愈发为自家宗主不值。
看上谁家姑娘不好,偏偏看上个歌姬!
“成周,你这话说的不对。当初既是我看上温听姑娘的相貌,想纳入府上,就该以正妻之礼相待。我既未能以正妻之礼相待于人,现在又怎么能怪别人改变心意悔婚呢?”
盛成周眉头皱的更紧了,“那是四长老的意思,又不是宗主你不愿意,怪不到你头上。”
薛朝摇了摇头,“长老们也是为我着想,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
盛成周又问,“那宗主此次过来,又是为何?”
薛朝答,“总归她这次落水是因为我,我虽落了点名声,她却实实在在伤了身,我还是该过来看看,把话说清楚的。”
“那…”
“成周,”薛朝不待盛成周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你跟了我最久,应该是最了解我心思的才对,怎么这回反倒需要我对你百般解释呢?”
盛成周默了几默,羞愧地退下了。
确实,作为一个护卫,他今晚问题有点太多了。
薛朝没听见盛成周的声音,回过头去,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我让你跟着长老们,是让你学习些有用的东西,而不是叫你连着迂腐之气一起学来。”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碰巧看到云端从回廊处转出来,便息了声。
云端走到近处,径自对着薛朝福了福身,“薛宗主,我家小姐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
薛朝(骄傲脸):本宗主是整个扬州城姑娘的心上人!
靳渊(淡然一笑):本相是整个大成姑娘得不到的男人。
第3章 宁枳(3)
云端去邀请薛朝的同时,宁枳也没有闲着。她将整个会客厅熟悉了遍,又在屋内乐器处转了几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古筝。
她的琴棋书画都是由专人指导的,但琴之一技,许是天分使然,并不是很拿得出手,唯有古筝上面,还略有造诣。
才刚试了几个音,云端带着两个男子进了院子。
为首的男人看起来约摸而立之年,昂首阔步,剑眉星目,有种久居上位者的王霸之气。宁枳只打量了一瞬就收回了目光,待三人走近,款款起身,见了礼。
她刚刚趁着云端给她收拾的时候,套问过关于浩气盟的信息。
浩气盟算是扬州城里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说它是盟,统管的也不过扬州地界的江湖势力,比起其他闻名遐迩的江湖大帮,逊色了许多。可若说它只是个很小的江湖帮派,奇怪的是,包括那些闻名遐迩的江湖大帮在内,都对浩气盟礼让有加。
而浩气盟好像是凭空出现,又像是历史悠久。云端只说似乎记事起浩气盟就存在了,可问她是哪一年出现的,她又说不清。
浩气盟的存在,那般诡异,又那般理所当然。
自然是不普通的。
而宁枳看上的就是它的不普通。
在宁枳打量薛朝的同时,薛朝也打量了下宁枳。
她今日穿着素白纱衣,衬得身形愈发单薄。因着衣服颜色太素,长相上的优势就凸显了出来,柔弱天真之中,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姿态。
不得不说,这副打扮倒是很戳薛朝的喜好。
相互见礼后,薛朝关切地问,“温听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宁枳垂眉浅笑,“多谢薛宗主挂念,已经无碍了。”
两人客套地问候了几句,薛朝没有提落水一事,这倒是让宁枳大感意外。
就云端和王妈妈天塌了一样的态度,她还以为薛朝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此番一看,倒未必是如此?
“薛宗主今日想听什么曲儿?”趁着云端给薛朝倒酒的间隙,宁枳坐回古筝后面,询问薛朝。
薛朝晃动着杯盏内的酒水,沉思一瞬,“那就烦请姑娘,奏一曲《将军令》吧!”
宁枳的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来烟花之地听曲儿,不点些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倒是点这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曲儿,也不知薛朝是真的爱听,还是在难为她。
好在这首《将军令》,宁枳因为喜欢,认真研习过,倒不至于坠了温听那色艺双绝的名声。
曲是好曲,筝亦是好筝,但因为温听的身体才刚落了水,体力不支,到尾声,颇有些后继无力的颓势。
宁枳自己感觉到了,薛朝同样听的分明。
所以他敲杯相和,愣是让这首不完美的演奏,变得更加完美。
一曲方停,薛朝举杯敬宁枳,宁枳亦拨弹古筝回应。
“姑娘病中乏力,切莫勉强自己,再伤了身子。”薛朝劝慰一句,抬头看了眼屋外天空,忽而一笑,“本想说今日天气不错,邀姑娘同饮一杯,却不想乌云蔽日,少了个好借口啊。”
宁枳亦是莞尔,“那温听就恭敬不如从命,陪薛宗主饮上一杯。”
两人均是善言之人,经史子集时事朝局信手拈来。宁枳惊讶于薛朝一个江湖人士对朝局情况那般通透,薛朝同样感叹宁枳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胸怀。
酒过三巡,宁枳薄醉,便停了箸,只专心给薛朝倒酒,“既说起朝堂局势,薛宗主不妨多说一些,让温听多涨涨见识?”
“温姑娘说笑了,在姑娘面前,我不过是在卖弄。”说是这样说,薛朝还是就着刚刚两人聊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现如今,京城三大家,李阀势大,背靠太后尊荣,又有护主功勋,是京城世家之首。卫阀以李阀马首是瞻,无需多言,而姜阀,最是善中庸之道的。”
宁枳眼底晦涩难明,表面却不露声色,“那宗主的意思是,现在朝堂,是把控在李阀之手了?”
“非也,宰辅靳相,有不世之才,又为帝师,当能与李氏阀门,分庭抗礼。”
宁枳眼睫轻颤,“那,当今圣上呢?”
“当今圣上?”薛朝嗤笑一声,“姑娘在说笑么?先帝因何继位,这其中因由虽未明言,但天下皆知。李阀把控朝政由来已久,若非有齐王手握军权,李阀不敢擅动,后靳相横空出仕,与李阀各自为政,这天下…”
薛朝一口饮尽杯中之物,未竟之义不言自明。
宁枳抿唇,突然不想再听下去。
薛朝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清的事情,她一个局内人,又怎会不知晓这时局?先皇体弱,李氏擅权,这天下与其说是姓宁,倒不如说是姓李,信的人还多些。
至于靳渊,宁枳看不透他,却也明晰这人并非善茬。只不过她只是个久居深宫的无权公主,所能依附的,也不过是长公主这样一个身份。
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脱离宫闱,她本该庆幸的。
只是,长发掩映下,宁枳苦涩一笑。
宁桓才十岁,丢他一个人在那虎狼之地,着实不忍。
“嗨,好好的,怎么说起朝局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想来姑娘是不爱听的。”薛朝爽朗一笑,“我自罚一杯。”
宁枳受下这份好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那不如宗主给我讲些江湖上的趣事吧。”
“江湖上的趣事,那可就多了。”
直至月上中天,宁枳流露出明显倦意,薛朝才意犹未尽地停了口。
他以往过来望月楼,只偶尔听过几次温听弹的曲儿,话说的少,最多也只是说上几句客套话,倒真不知道她是这般与他聊得来的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