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说时辰尚早让他不要去打扰宁枳安眠,话音一转又变成时辰不早到了用膳时辰了,光明正大地赶客,就算是泥人恐怕也会被激出三分脾气来。
何况裴沛既被称作是纨绔,又怎会是个没脾气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赔了一上午的笑就憋了一上午的气,此刻着实憋不住气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薛朝!我敬你是条汉子才对你百般礼待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沛一强硬起来,薛朝便也收起了脸上客套的假笑,淡淡瞥了裴沛一眼,道:“裴公子慎言。”
浩气盟能屹立扬州城十数年不倒,自是有他的根基在的。莫说是裴沛这样一个纨绔世家公子哥,就是他爹裴知府,也是需得给浩气盟几分薄面的。
更遑论在人家的地盘上指着人家的宗主叫嚣。
这个道理裴沛自然懂,只是一时被气昏了头,此刻他清醒过来,又见薛朝这软硬不吃的模样,难免又泄气了几分。
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自暴自弃道:“我不就是想见见温听姑娘嘛,你这左拦又挡的,是要做什么啊?还左一句宁儿右一句宁儿的,你还编个假的小名,你是要恶心谁?人谢祥是温听姑娘嫡亲的表哥!昨儿个他都说了,温听姑娘小名叫声声!”
裴沛这一通雷声大雨点小的浩荡气势,搞了半天竟然只是为了一个称呼。薛朝哑然,却并不打算解释给他听。
昨日他将宁枳送回岁寒轩,厚着脸皮软磨硬泡了许久,跟她要一个特别的称呼。宁枳本来并不愿说,被他缠的没了章法,方才不情不愿地写了个“宁”字。
字是娟秀的蝇头小楷,写在宁枳随手扯来一张宣纸上,被薛朝折叠好放进怀里,心满意足地带回了住处,妥善收藏。
而薛朝对宁枳的称呼也大跳跃,从生疏的温听姑娘,升级成了宁儿。
“裴公子,听薛某一句劝。”薛朝用过来人的口气劝慰裴沛,“温听确实很好,但你裴家门楣不低,并不适合她。倒不如早些放手,还落得个轻松自在。”
裴沛不屑地挑了挑眉,“薛宗主这话怎的不说给你自己听?”
薛朝平静道:“因为我知道,我是最适合她的人。”
这话直白得霸道,裴沛顿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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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枳昨儿个拒绝云端陪同要独自一个人走走,结果不仅把云端丢下了还弄了一腿的伤回来,被云端叨叨了半宿。
早上昏昏沉沉难得想晚些起,薛朝又不知发的哪门子疯,一大早跑来岁寒轩说要陪她用早膳。
宁枳晕乎乎爬起来用了早膳,没撑住,又躺回去睡着了。
这一觉,还真如薛朝说的那般,睡到了日上三竿。
结果一睁眼,又看到了薛朝,待细细瞧去,又没了他的身影。
宁枳觉得自己可能身在梦中,压根还没睡醒。
于是她试着爬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
日头正高,外间空无一人。
宁枳迷糊着笑了下。
就说嘛,她向来卯时便起,就算今日贪睡起的晚了些,也不至于晚到这个时辰。
看来确实是在梦中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云端的声音,“小姐醒了?头还晕么?我给你泡了杯薄荷茶,提神醒脑的,就搁在桌子上了,你先喝了看看会不会好点?”
云端端着刚炒好的菜进来,看到宁枳站在堂间里,随口叮嘱了句,便又出去了?
薄荷茶?宁枳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看到桌边放着的茶盏,慢吞吞地挪了过去,端着茶盏在桌边坐了下来,脑袋一垂,又趴了下去。
薛朝送走裴沛后便来了岁寒轩,听说宁枳还在睡,去内室看了眼,便小心地退了出来,在塌边随意翻看着宁枳的书稿。
宁枳似乎偏爱蝇头小楷,薛朝一眼望过去,都是用蝇头小楷抄写的书稿。
正翻着,内室的门打开,宁枳迷迷糊糊地走出来,在堂间站定,看了眼外面的日头,笑了笑,听见云端的话后,就乖乖地去桌边端起茶盏,结果并没有喝,只是端着茶盏,又倒头睡了下去。
薛朝憋了下,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
宁枳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脑袋换了个方向朝向这边。薛朝屏住呼吸看着她,只见她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也不知有没有看清人,似乎是弯了下嘴角,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真的困成这般模样,还是压根就没有醒过来。
薛朝忍不住侧过头去,又一次笑了出来。
笑过一阵,薛朝还是快步走到了宁枳的身边,轻扣了下桌面,“快起了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真的该头疼了。”
宁枳不应,脑袋重新转了回去,还往臂弯里埋了埋。
薛朝倒是才知道没睡醒的宁枳这样孩子气,脸上的笑意愈发掩饰不住。但到底是怕她这样睡下去一会真的头疼,便半哄半强迫地把她脑袋抬了起来,又哄着她将薄荷茶喝了下去。
半杯薄荷茶下肚,宁枳总算是醒了神。
她先是极平静地扫视了一圈,看到自己坐在桌子旁,很轻微地蹙了下眉头,而后方才发觉,自己似乎靠着什么。
有点软,又有点硬,带着温度和心跳声,似乎还隐隐有些属于男人的气息传递过来。
宁枳身子一僵,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醒了?”偏偏身后靠着的胸膛不识趣,不仅不好好做好一个背景该做的事情,还稍稍垂下了头,用低沉的嗓音关切地问道。
呼吸轻轻拂过宁枳的脸庞,宁枳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随着耳廓一起变得滚烫。
更火上浇油的是,宁枳突然发觉,她身上还穿着寝衣,薄薄的一层,柔顺地贴服在身上,身体的曲线一目了然。
!!!
要冷静啊!
宁枳不断地在心里说着,不断地劝慰着自己,而后猛地站起了身,几乎可以算是惊慌失措地,逃回了内室。
身后,似乎又传来了薛朝的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三章写完一起发!后来发现只会助长我的惰性QAQ,我太难了明天补后两章
顺便问一句,因为我太懒,你们是都抛弃我了么QAQ
第26章 宁枳(14)
太丢脸了!
宁枳背靠着内室的房门,内心十分懊恼。
她知道自己在没睡醒的情况下个什么模样,这些年她时刻警惕着,压根没有再犯过这种错。
也许是昨日和薛朝说了些话内心松快了不少,也许是云端絮絮叨叨的关怀让她感到暖心,也许…
只是因为这个院子让她觉得踏实心安,才会任由自己这般放任。
可这是不对的,是很危险的行为。
宁枳渐渐平静下来,她往床榻方向走去,在路过妆奁时,忽然转过头去,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而后突然顿住脚步,再也迈不开腿了。
镜子里仍旧是属于温听的那张脸,宜喜宜嗔,动静相宜。此刻耳廓和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徒然增添了几分娇俏。
可真正让宁枳怔住的并非这些,而是此刻这张脸上,眼角眉梢所沾染的笑意。
仿佛刚刚薛朝那些不合礼数的举动,飞弹不曾让她感觉到羞恼,甚至觉得十分愉悦。
宁枳攥着胸口的衣襟,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呢?她反问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心中那个声音又反过来问她。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击门扉的声音,宁枳恍着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问:“谁?”
声音格外尖锐,还隐隐夹着冷意。
门外沉默了几秒,薛朝的声音才传了进来,“云端做好饭菜了,就等你出来便可用膳了。”
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温柔,还隐约带着安抚之意。
宁枳果真重又平静下来。
“马上就好。”
宁枳应了声,随意翻出身裙子换上,又随意地挽了发,而后重重吸了口气,再打开门出去时,又变回那个处变不惊的宁枳。
席间,薛朝挑着近日来发生的趣事讲与宁枳听,宁枳也很给面子地应和着,两人都自动避开了之前的事情。
仿佛这般就可以当做不曾发生过一样。
只是宁枳的态度礼貌中带着点疏离,两个人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薛朝身为一盟之主,自是不可能一直在后院消磨时光。用完膳后他又陪着宁枳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
只是临走之前,他忽然道:“我有两件事想说与你听。”
宁枳手指不自然地捏了捏,强自镇定,“宗主请说。”
薛朝品了下这故意拉开距离的称呼,哂然一笑,“你不必急着与我撇清关系,我承认我喜欢你,因为你很出色,对我来说也很特别。”
薛朝这般光风霁月直截了当,倒叫宁枳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她确实觉得近来与薛朝走得太近了些,尤其在昨日和近日发生的事情之后,存了刻意保持距离的心思。
“另一件,我是想告诉你,你这辈子别想着逃离我逃离浩气盟,因为我不允!”掷地有声,霸道且强硬。
薛朝面对着宁枳的时候一直是体贴温柔且善解人意的模样,从未这般强硬过。宁枳呆滞一瞬,随即浮上心头的,是阵阵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