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委实薄情,原囿安有些诧异,他以为玉玉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会表示理解,让他不用太难过。
“因为他们给你造成的伤害,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整整十五年。”霍玉玉哽了哽,像是感同身受般难过着,“前十年,你在原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父母情。后五年,你被送去锦官城,跟自生自灭没什么两样,他们甚至还写信刺激你,让你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现在,他们还与你断绝了关系。”
霍玉玉长长地叹了口气,“无论他们有什么苦衷,这些伤害都真实发生过,所以不能原谅。”
原囿安微微发怔,这一次,他觉得玉玉是真的站在他的角度上不去原谅,而不是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只为了让他心里开心。
微风卷着霜寒进了屋子,白色的烛泪涌下,堆在烛台上慢慢凝结,烛心不动,烛火却晃着大了一圈,像湖水退去之后的孤岛,蓦然照到阳光,草木勃发。
屏风上的身影安静地跟着一晃,原囿安听见了一句极美的情话——
“如果他们有苦衷,只能证明知懿你并不是因为没有价值而被抛弃。”
温暖的水漫过他的胸膛,随着他胸膛的起伏,在浴桶壁上推起一层细浪,“哗”地轻响了一声。
原囿安一下子什么都听不清了。
好像有人将手伸进他的胸膛,“呼”地在里面吹燃了火折子,清晰地照亮他的内壁,然后感慨一声:唔,跟别人没什么区别嘛。
唔。
跟别人没什么区别嘛。
说这话的声音清脆悦耳,是那个爬上千重阶找他的霍玉玉,也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
他再忍不住,红了眼眶。
霍玉玉在外头,也觉得自己像是说了什么肉麻兮兮的话,罕见地有些难为情。看来如今再不是套在十岁小孩的壳子里,说这种笃定的话也会羞吓啊。
她扭捏了一会儿,听不见屏风里面的水声,喊了句“知懿”,也不等回答,便扒拉着屏风边缘朝里看去。
刚好看见原囿安眼尾妖冶的红意。
她这人正经不了多久,眨眨眼,用天真却邪恶的语气道:“哭了呀?”
说完她立刻捂上嘴,想了想,把眼睛捂住了,背过身去,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原囿安知道,她看见了他哭过的样子。其实他不是很介意,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关系的,玉玉。”他闷闷沉沉地说,反倒像是在安慰霍玉玉。
霍玉玉这才睁开眼,重重地说了声“好”,又用拉家常似的口吻问:“宫宴上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原囿安想了想,“没有。”他连吃了些什么都没有印象,只记得解酒酸果十分酸涩,果香奇特。
“好吧。”霍玉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
他道:“那酸果很有用。”
霍玉玉的语调上扬了些,“那就好。”
他默了默,又道:“今日最后出场的,是个跳胡旋舞的舞姬。”
“怎么样?好看吗?”
原囿安不知她是问舞姬好看还是舞好看,反正两者他都没注意,但还是“嗯”了声。应该都是好看的,不然不会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
霍玉玉却有小情绪了。
夫君看别的姑娘跳舞了呀……她怎么有一点点酸呢……
“那个……其实我也会跳舞。”
说着,她走到屏风后,循着胡旋舞的记忆,跳了几个动作,开心道:“是这样的吧?”.
原囿安没有回答。
他看着屏风上的影子,脑子“嗡”了一下。
眼神震动着,晦暗之色蔓延开来。
===第159章 159章===
时间仿佛停滞了,记忆中的画面突然蹿出来,覆盖在视线上,直到两个时空中的身影完全契合。短短的一瞬,原囿安感觉不到热水的氤氲,浑身像被埋在雪里,狠狠抖了一下,心跳快得离奇。
“玉玉,不要跳。”他闭上眼,试图驱散残存在脑海中的画面。
像是宿醉之后一般,大脑深处汩汩地疼。
“好。”霍玉玉赶紧停住,久未跳舞有些微微气喘,依旧是探个脑袋来看,却见原囿安很痛苦似的,眉头紧皱。
她稍作思考,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我这猪脑子!那酸果能解酒,但是治标不治本,喝了酒该头疼还是得头疼。”
她取下搭在架子上的浴衣和帕子,急忙道:“知懿知懿,快起来,别泡啦。”
原囿安揉着太阳穴,长睫随着眼皮不安分地动着,睁眼的时候,目光似锋利的刀光,毫不留情地朝霍玉玉剜去。
但他眼前的人穿着居家的淡色中衣,手中还抱着他的衣裳,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是他的妻。并非那个穿着薄纱衣裳翩翩起舞,倔强地绷着脸忍着的阿玉。
他忍了忍,“哗”地从浴桶中站起身。霍玉玉惊了一下,立刻用宽大的厚帕子将他裹住。
他一身刺一样往外冒的森寒,被这略显急促的温柔给安抚了。
炭火聚到了一起,南北向的窗户各留了一条缝隙,风变得更急了,霍玉玉只留了床边两盏烛火,卧房内昏暗了许多。
略微卷曲的头发湿了后,乖乖卧在毛巾中,霍玉玉替原囿安擦着发尾,原囿安则捧着她调的蜜水啜着。
细微的响动中,原囿安沉沉地唤了句“玉玉”。
霍玉玉看他一眼,“嗯,我在。”继续擦手中的头发。他头发的颜色也不深,阳光很好的时候,他的头发会泛起十分漂亮的栗色。
没听到后续,她又抬眼朝原囿安看去。原本侧对着她的青年扭转过头来,摄魂夺魄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眼底的情绪似疑惑,似犹豫,似痛楚……十分复杂,唯独没有委屈。她以为他不舒服,肯定会用类似于撒娇的委屈眼神看着她的。
但是没有。
他的唇色略微苍白,表情也是苍白无力的。
霍玉玉没由来地觉得心慌,睫毛胡乱地颤动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侧转过身,沉默着。
“知懿。”不知为何,她有些害怕他的沉默。
原囿安闻言一动,垂下眼,静默地将她的手握进手中,轻柔慢捻她的手指,又与她十指相扣,像是在用手指的皮肤感受。他的手指被炭火烘得发热,但没有烘到的掌根依旧是凉的,仿佛血液本身就是冷的。
霍玉玉的手热乎乎的,总忍不住想往他冰冷的地方贴去。“怎么了?”她的声音很不确定。
好一会儿,原囿安才垂着眼开口,“我是醉了吧?”
这一点也不像醉了的表现。他醉时多黏人多可爱,霍玉玉见过的。但是他这样子,确实不正常。
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似的,原囿安无力地眨眨眼,脑袋微微朝她这边偏着,并不看她,闷闷地说:“不舒服。”
霍玉玉想抽出手去探探他的额头,但原囿安并不松手,她只能站起来,用额头去碰他的额头。
不烫。她松了口气,“那咱们睡觉吧。”醒酒汤都喝光了,睡一觉就会好很多。
黑暗中,两人贴着身侧躺着,她的胳膊枕在原囿安的后颈,将他的头几乎搂在胸前。潮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胸口,他压着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大半个脑袋都埋在被窝里。
就在霍玉玉以为他睡熟了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玉玉,我是醉了吧?”
()
她有些心疼,缓缓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轻轻“嗯”了声,“知懿醉了,所以难受,以后咱们不喝醉,不要难受。”
她浅浅叹了口气,要是能把头疼转给她就好了,她不怕疼,不对,是她不会醉。
怀里的青年无比乖顺,又朝她贴了贴,安安静静像是正在入睡。
没多久,霍玉玉先睡着了,发出了匀净的呼吸。
黑暗中,原囿安睁开眼,动了动身体,发现霍玉玉没醒,便抽起了些身体,将霍玉玉抱进怀里。下巴磕在她的发顶,鼻息间都是她的气味,她生得并不矮小,但在他怀中时小小一只,软得他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他看着前方的黑暗,脑海中的画面和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承认,我来找你,是有觉得你长得好看的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你昨天教训了那个刺头,他欺负过我,你帮我出气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所以我们是朋友。我这人最讲义气,对朋友很好的。”
“如果我不是小孩子,其实已经二十五岁了呢?”
“你那么讨厌我,我还厚着脸皮来找你,你会不会更讨厌我啊……讨厌就讨厌吧,总比被你无视强。”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云游四方的高僧。那光头对我说,我十四岁那一年,家破人亡。我爹被斩首,祖母被气死,弟弟被发配充军,我则是落入贱籍。”
一次次从千重阶上冒起来的红通通的包子脸,在他旁边打瞌睡的模样,照顾他的情绪时小心翼翼的模样,逼他做什么时皱眉瞪眼加瘪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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