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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君命 (玉羲辰)


  毓宁公主一时默然,旋而睫毛盈盈如沾春露,喃喃低诉:“先前皇兄为我们赐婚时,晏麒哥哥便说须得等她回来再议。如今她已归京数日,可……却并没提起赐婚的事……”
  南容澈见毓宁这样,伸出双手亲昵地扶着她的双肩,微笑说道:“怎么,宁儿是等不及要出阁了么?”
  “才没有!”毓宁羞赧地破涕为笑并以团扇遮面嗔道:“皇兄休要打趣我!”
  南容澈轻轻一笑,并不向毓宁解释为何会按下赐婚一事不提,只说道:“那就不要胡思乱想。宁儿既然不急,朕想着与其下旨赐婚,倒不若等着晏麒亲自来向朕求娶你,岂不更显皇家体面?”
  “可是……”看着南容澈似是宽慰却又不容辩驳的神情,毓宁欲言又止,转而说道:“但凭皇兄做主。”


第八章 君臣殊今昔情同
  这一日早朝方罢,小笋照例伺候南容澈将朝服换下改着常服。南容澈自己宽解着腰间绣有金色滚龙花纹的大带,忽开口问道:“平朔将军几日没上朝了?”
  小笋一边为主君脱去朝服,一边即口答道:“陛下,将军只是今日没来。”
  “是吗,朕怎么觉得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虽然主君这话听着更像是在自语,但小笋仍在旁接口道:“这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南容澈闻言眼风一斜,睨向小笋:“你这是打趣朕呢?”
  “小笋子哪敢哪?”小笋嘻嘻谄笑着继续说道:“这除去平时召见各部职官御前问政不论,依例陛下设朝议事当是五日一次,而自平朔将军回京以来便改为三日一次,因此将军虽然只有今日告了假,算起来陛下与将军确也有好几日未得相见了。”
  南容澈点点头,又问道:”她今日因何告假?”
  “说是偶感不适,在府休养。”
  “偶感不适?”南容澈想着这几日天气并无甚变化,凌霜本不是易病体质,行动又向来周谨,怎会突然身体不适?转念一想,自笑道:“恐怕并非偶感,而是例常的不适吧?”
  小笋听了是一头雾水,显然没有明白主君这话中之意,只得说道:“陛下让小笋子传话儿,请将军闲时无事便入宫伴驾,可将军这几日都未曾来,或许真是身体抱恙了。”
  南容澈唇角衔着一抹别有意味的笑,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备车,朕要去靖国公府探望。”
  英姿勃发的宫廷禁卫们护送着一副雍容煊赫的銮车辚辚地出了皇宫向靖国公府行去,紧跟着銮车亦步亦趋的小笋心中犯着嘀咕:“这么大阵仗去探个病不像是陛下的作风啊,何况陛下爱重将军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小笋子,”南容澈一声呼唤打断了小笋的满腹疑猜:“等下到了,传令禁卫皆留在靖国公府外护卫,若有别人来访,一律严禁入内。”
  小笋恭敬领命,心下却不由闪过一个念头——原来陛下这是去宣示主权的。却不知此时安坐在銮车内的南容澈,正回忆着六年前自己私访靖国公府的那一晚。
  那日照常要听太傅讲学,而凌霜却没有入宫伴读,告假的理由便是身体偶感不适。
  见南容澈屡次转头瞥向他身边空着的座位,晏麒低声说道:“我回府时便去探望江公子,殿下不必担心……”虽然知道凌霜是女孩儿,但为表尊重,晏麒平日对她皆是以公子相称的。
  “谁说孤担心小凌子了?”南容澈转过身来在凌霜的书案上随手扯过一本书,向晏麒挥了挥道:“孤是要看这个!”
  晏麒浅笑不语,目光却落在南容澈所拿卷册的书名上——楷书浓墨,分明写着《女训》。
  傍晚散学后,晏麒正准备出宫,却被南容澈拦下,并将他请到内殿无人处,径直说道:“晏麒,孤要借你的车驾一用。”
  晏麒不禁纳罕道:“殿下自有宫车备用,何需借我的车驾?”
  “父皇不准孤随意出宫,故而宫车不便调用。”不由分说,南容澈已解下自己的金袍冠带递给晏麒,并向他示意:“我们还得换一下衣服。”
  晏麒恍然,明白南容澈这是要假借自己的身份出宫,便也直言问道:“殿下是要去靖远公府吗?”
  “不错,孤要亲自去看看小凌子为何偷懒。”南容澈轻嗤一声,一面催促晏麒与自己换装,一面郑重嘱咐道:“你只管留在这殿内,小笋子会在殿外守着,不会有事。襄国公府那边,孤也已派人去传过话,不会疑虑你今夜不归的。”
  晏麒自问心中并不情愿,但想起父亲的教诲:“你作为太子伴读,须知自己是要守臣之分陪侍主君的,切记不可逾矩。”既如此,晏麒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南容澈的提议——更准确地说是命令。
  南容澈的銮车终于停在靖国公府门前,府上当值的侍卫得知是圣驾亲临,方要进去通传,却被小笋叫住,说道:“陛下是来探望将军的,不要声张惊扰了她,你只前面带路就是了。”
  侍卫只得引着南容澈和小笋行至内院月门外,即自行止步,向南容澈行礼禀道:“启禀陛下,这里便是将军居处。府中规矩,此地外男不得擅入,小臣告退。”说罢便转身离去。
  “凌霜麾下之行事风格,果然爽利干脆。”南容澈口中笑赞着,便继续举步走进内院,而小笋则亦自觉留在月门外侍候。
  南容澈边走边回想着凌霜的房间所在,方踏上回廊,便随风送来一阵药香。南容澈循着药香来处走去,直到最为浓郁处驻足,却见一扇窗扉半掩,内中不闻响动。南容澈移步到门边,抬手轻扣两下,屋中便传出凌霜的声音:“何人?”
  南容澈无声一笑,故意变着声色回道:“是前来看诊的南宫先生,不知将军是否方便一见?”
  屋中一时静默,南容澈心知凌霜定是在为这未曾与闻的不速之客感到困惑,不禁心中暗笑。不意面前的房门却缓缓打开,凌霜的身影已在眼前,只见她墨云轻拢,未加冠饰,碧裙长曳,纨素裹肩,面容较平日更显白皙,但隐隐可见几许憔悴,从容开口道:“圣驾降临,何言不便?”
  南容澈倒不免讶然,一则为自己从未见过凌霜如此清婉动人之装扮,再则为凌霜竟丝毫不为南宫先生之说所惑。惊讶之余,却也欣喜,反舒然笑道:“说了是南宫先生,何来圣驾?”
  凌霜此时看到的南容澈一身素锦常服,手中提着一只紫竹食盒立在门前,乍一看真似是一潇洒清俊公子,只是那食盒上雕篆的盘龙图象,却分明显示着其为御用之物。
  见凌霜无话,南容澈将手中的食盒向前一提,继续说道:“有好东西给你,还不请我进去吗?”
  南容澈这一番言行谈吐,已足以让凌霜明白,今日在此亦是不论君臣的意思了。既如此,凌霜若再执意多礼,反倒会令主君感到被迫于孤清推拒之境,只得疏离自守了。于是,便侧过身将他让进屋中。


第九章 爱莲意芳华堪赏
  南容澈含笑入室,见屋中陈设清雅,虽则一架阔大的竹屏将内室隔断,但目光所至之处实不似女子闺房,尤其是屏风一头撑挂着的全副甲胄,寒光隐现,凛然生威,分外醒目。左近一张桌旁的镂金碳炉上正煎着药,袅袅药气,暖意氤氲。
  南容澈将食盒安放在桌上,向凌霜关切道:“疼得厉害吗?”
  凌霜被问得一愣,旋即了然,不觉心腹中涌起一阵热浪,那热意直翻腾到耳颈之上,却自回道:“其实无大碍。”方才心解何以南容澈此番要借南宫先生看诊之由相见,毕竟好过以主君之名关怀将军的月事。
  “多注意调养。”南容澈见凌霜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又指着食盒温言道:“给你带了些温补的吃食,比汤药可口的。”
  凌霜莞尔一笑,说道:“先生费心了。”
  南容澈示意凌霜在桌边落座,自己也在相邻的椅子上坐下,却俯身取过火筷去通炭炉,凌霜见状正要起身,却被他一言制止,道:”莫乱动,遵医嘱。”
  这样的医嘱,其实更像圣旨。凌霜只得安坐如前,看着南容澈煎药。
  南容澈的目光环顾四周,似是感叹道:“除了多出一身甲胄,这屋中陈设似乎没什么变化。”
  “是啊,父亲着意为我保留原样儿,自我离京便未曾改动过。”凌霜顺口答道。
  “我是说和我初次看到的相比。”南容澈的眼中焕发出柔和而狡黠的光彩,目光回落到凌霜身上。
  南容澈的话引动凌霜的思绪与六年前相接,她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那个缓带轻裘的少年身影。然而,这思绪方起,便被父亲的声音打断。
  “臣闻知陛下幸府,特来见驾。”靖远公不知何时到了凌霜的房门前,正隔门向内揖首请见。
  南容澈本来只为探望凌霜而来,无意行此君臣之礼,何况此时正待与凌霜相叙初时以自明心意,便更觉江骋来得不是时候。待要出言回绝,又觉不甚妥当。于是,只好起身走过去开门相见,笑说道:“靖远公不必多礼,朕只是来看看凌霜。”
  “谢陛下体恤。”靖远公应对之间礼数未减半分,却让南容澈从中觉出几分警惕回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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