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仅仅是在向她保证, 希望她能够安心。
得出这个结论,姚蓁下意识地要将它推翻。
——宋濯这般矜傲的人, 又怎会软下态度。
可他如今的表现, 的确是在说软话哄她。
姚蓁愈发摸不清他的心思,心中很乱。
自与宋濯重逢后, 她便有诸多顾虑, 最令她恐惧的方才已经尽数质问出,宋濯给了她笃定的答案后, 姚蓁如同伸手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半年的时日过去,再回首往先, 那些曾令她几度崩溃的事, 如今想来好似也不像那般痛心疾首了。
在临安时, 她曾同骊兰玦交谈过信件被拦截之事,原以为骊兰玦会愤怒,他却告诉她,父亲是死在南蛮人的刀剑下。就算朝廷收到信后派兵前来,南蛮一日不定,便会接连不断的有人死在刀枪之下。
当前他们更应痛恨的,是来犯我朝疆土的南蛮外敌。
这些话蓦地被姚蓁想起,姚蓁抽噎着想了一阵,倒也想明白了。
骊兰玦说的不错,他们当下,更应当做的,便是驱除鞑虏,平复疆土。
可虽这般想着,姚蓁的心口仍堵得慌。
如今想来,她已回想不起当时的心境,只记得舅父逝世是一条导火索,其背后揭开的宋濯待她的真实态度,才是使她宛若惊弓之鸟的根本缘由——令她下定决心要逃离。
思来想去,姚蓁始终弄不通他如今的真实意图。她尚有许多想问他的。
踯躅一阵,她慢慢从宋濯怀中抬起头,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当时分明知道南蛮来犯,为何迟迟不派兵援助?”
话一出口,尚未等到宋濯回答,姚蓁想到临安城中勾结的官商,睁大眼眸,心中已有了答案。
她难以置信道:“你……”
宋濯微微俯身,托着她的脸颊,用食指指腹拂拭去她下眼睫上挂着的泪珠,清沉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水波湛湛的眼,轻声道:“嗯。”
他早就知道临安的不对劲!
堵在心中许久的疑虑被解除,姚蓁心中豁然开朗,又有些懊恼,眉毛皱成一团,清丽小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千变万化。
宋濯收回手,端坐在榻边,静静地陪了她一阵。
姚蓁的心好乱,眼睫不住地眨,骤然涌入脑中的信息量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神情变化一阵,她跪坐起来,端起宋濯端来的粥,一饮而尽。
随后,她将空了的碗递给宋濯,不看他,目光飘忽,对他道:“我再睡一阵,你退下吧。”
宋濯抿抿唇,接过碗,对她理所当然的使唤毫无异议,甚至心中泛出喜悦。
他原本尚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可姚蓁眼下的状态,显然听不进去他说话。
于是宋濯缓缓站起身。
姚蓁重新躺入被褥中。
宋濯慢吞吞地走出几步,回头看她,窗外渗入的日光在他的长睫上投映一圈金粉,轻轻一眨,便抖落一圈金光。
他望着姚蓁因呼吸而带动起伏的胸口,看着她鲜活的侧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他总疑心,眼前的姚蓁不过是他的一场虚妄的梦,于是总忍不住想要确认,她是否还在身旁。
姚蓁显然知道他没走,身形有点僵,须臾,轻声问他:“怎么还不走,今日不用做别的事吗?”
宋濯看着她轻眨的睫羽,温声道:“在想事情。”
“什么?”
“你想要出去逛逛吗?”
姚蓁倏地望向他。
她当然想。
-
宋濯效率极高,晨间说要带她出门,上午便迅速处理了政务,午后便带她出门了。
荆州距离望京尚有几百里,姚蓁往先从未来过这里,不怕被人认出身份,因而便没有戴幕离。
退一步想,便是被认出身份,她身边有宋濯,想来是不必忧心什么的。
只是,她容色出众,一上街,走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便引得街坊间的人频频侧目。
宋濯紧跟着她,自然清楚地察觉到那些看向她的目光。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极冷,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暴起一道道青筋。
在“剜掉他们的眼睛”和“将姚蓁锁起来”这两个选择中抉择一阵,他望着兴高采烈的姚蓁,竭力克制住自己,默不作声的挡住那些目光。
他眼眸冷的宛若淬了冰,那些人看过来的视线一同他对上,便忍不住被冻得发抖,再不敢看。
荆州有许多姚蓁没见过的新奇小玩意,她兴致盎然的东瞧瞧西看看,脚步轻快,没说要买什么,只是四处看。
宋濯紧跟着她。
路过一个小摊时,姚蓁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她下意识地去看。
宋濯走到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姚蓁摇摇头。
两人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行至一家糕点铺子,望见店铺门前排着长龙似的队伍。
姚蓁问了路边的一位大婶,得知这是荆州城最负盛名的鱼糕铺子。
她没尝过鱼糕,一听大娘说味道极好,来了兴致。乌黑的眼眸转了两圈,她的手指攀上宋濯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柔声道:“我想吃。”
宋濯掀起眼帘,看一眼长长的队列,又睨向姚蓁拉着他衣袖的那只手。
两人站位隐蔽,姚蓁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几乎歪在他怀中。
宋濯抿抿唇,将她扶稳,迈步走向队伍。
他一入队,身后立即又围上许多人,比肩接踵的往前缓慢移动。
他身量太高,通身的矜贵气同身旁人格格不入,却又平添几分烟火气。
姚蓁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宋濯克制地抿了下唇角,测算着以队列目前的移动速度,大致还有多久可以买到鱼糕。
等他算好时刻,再抬眼看向姚蓁,却发现姚蓁侧对着他,唇角带着笑,正同面前一个男子说话。那男子不知说了什么,姚蓁微笑起来。
男子。
宋濯眯了眯眼,攥紧手。
那男子背对着他,宋濯看不清他的脸——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视线如同冷刃,恨不能将那男子千刀万剐。
-
同姚蓁说话的男子,正是谭歇。
方才在街上走着时,姚蓁便发现一个酷似谭歇的身影。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方才抬眼间,又望见他一次,这次她确认是谭歇无疑,便连忙出声叫住他。
姚蓁并不知他辞官之事,讶异的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谭歇笑了笑,只说回家看望母亲。
姚蓁便知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过问,回眸看了一眼宋濯,见他还在随着队伍移动,唇角不禁挂上一抹笑,又转过头来看谭歇。
在这样毫无准备的境况中重逢,姚蓁看着面前的谭歇,隐约觉得似乎另有故事,但眼下人多眼杂,一时无从说起,思忖一阵,问道:“我曾向望京寄过信件,皆被叛军所拦截。有一封信,是想问一问你,找到那具尸体后……宋濯是何等反应?”
谭歇未曾想她会问这个,怔了一瞬,僵硬地笑了笑。
他才要开口,便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二人齐齐望去,宋濯用油纸包着几块热腾腾的鱼糕,疾步朝他们走来。
他强势地从谭歇和姚蓁之间的缝隙穿过,站到姚蓁身前,衣摆搭在她的裙角上,几乎同她紧贴。
谭歇望着他,淡淡的勾起笑意,主动后退几步。
宋濯剥开油纸,露出白嫩嫩的鱼糕。
姚蓁顿时眼前一亮,要伸手拿起一块。
宋濯攥住她的手,用油纸拨了拨糕块,轻轻吹气,提醒道:“烫。”
姚蓁乖乖停手。
宋濯吹了几下,隔着纸试了试温度,将那块放凉的鱼糕递在姚蓁唇边,姚蓁试探般的咬了一口,软嫩糯滑!
她的眼眸瞬间变得更亮,点头称赞。
宋濯垂眸看着她鼓起的雪腮,岑黑眼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晕,旋即,他偏头,看了身后沾着的谭歇一眼,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谭歇无奈一笑,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串纸袋装着的糖葫芦,上前一步,温声对姚蓁道:“公主,单吃鱼糕容易腻,你尝尝这个。”
姚蓁停下对鱼糕的进食,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甚是合口。
她亦点头称赞。
宋濯霎时冷了眼,眯了眯昳丽的长眸。
不知怎地,当姚蓁欲咬第二口糖葫芦时,手臂没由来的一麻,竟没拿住,手一抖,那串糖葫芦便掉到了地上,糖衣尽碎。
她很快反应过来,怔怔看着地上的糖葫芦,面露沮丧。
宋濯依旧面如冷玉,如松如玉的站着,不为所动。
谭歇望着破碎的、染尘的糖葫芦,笑容凝固一瞬,过了好一阵,才淡声道:“掉了便掉了,街上买糖葫芦的有许多家,不差这一串。”
姚蓁隐约觉得他话中暗含凄凉,尚未深思,宋濯便将手中鱼糕递给她,温声问:“还要吃吗?”
姚蓁顺势咬了一口。
谭歇敛着眉眼,躬身行礼:“眼下并无旁事,日后公主如有用的到不才之处,不才随时恭候公主吩咐。——不才先告退了。”
姚蓁挥手免礼,谭歇又望了地上脏碎的糖葫芦一眼,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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