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蓁掀起眼帘,望见了临安的知州,以及于家家主。
他们集齐临安城中所有兵卫,黑压压的一片,遍布在城墙上下,拦截住城门。
姚蓁望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亦看见了她。
知州上前一步,拱手肃声道:“大人。”
宋濯瞥他一眼,背脊挺直如松,神色极冷、极倨傲,并不愿同他交谈,而是俯身问姚蓁:“此人往先,可曾为难过你?”
姚蓁冷眼看着他们,轻轻颔首。
宋濯眼眸中闪过一丝狠色。
那知州还在说话,大意是,已经知晓宋濯此番前来,并未带多少禁卫,如若宋濯愿将姚蓁留下,可避免一战,否则就算鱼死网破,也要替于家讨要个公道。
姚蓁看着此人道貌岸然的模样,听完他这一番话,心中讽笑。
宋濯漫不经心听完他的一番陈词,扫了面前的三千人一眼,嗤笑一声。
那知州狐疑地抬头看他一眼。
宋濯抽出剑,蓦地策马前行,与知州擦肩而过时,长剑一扫,横过他的脖颈。
马蹄嗒嗒。
宋濯淡然吐出一个字:“杀。”
他策马而过,身后,知府脖颈上渗出一道血线,旋即血流如注,喷薄而出!
禁卫得了令,齐声道:“杀!杀!杀!”
铁骑飞驰,气势如虹,犹如排山倒海之势!
硝烟骤起!
姚蓁看着眼前的一幕,头皮战栗着发麻——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中腾起酣畅淋漓的痛快杀意。
知州轰然倒地,堵在门前的兵卫霎时慌了阵脚。
姚蓁攥着宋濯的衣袖,有些紧张地问:“敌众我寡,你可留了后手,可有援军前来?”
宋濯闻言,眸中划过一丝光亮,默不作声地拥紧她。
姚蓁拍拍他的手背,焦急道:“我问你话呢!”
宋濯如实道:“没有。”
姚蓁面色微变。
宋濯挥剑驱退靠近他们的兵卫,而后将下颌搁在姚蓁肩头,贴着她,温声道:“蓁蓁,我很高兴。”
姚蓁心急如焚,望着眼前的战况,哪里顾得他高不高兴,便听他继续道:“你将我归于你,我很高兴。”
她一怔,张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
于家家主被人护送着狼狈闪躲,边跑路边扬声道:“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有事好商量,您也不愿折损兵卒,是不是?”
“只要您将公主留下,我保证您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平安出城!”
姚蓁有些不安,往宋濯怀中靠了靠。
宋濯冷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焉知折损兵将的人不是你?”
他小心翼翼的、几近虔诚的吻了一下姚蓁的发顶,眼尾挑起一抹狠色,冷冷地扫那家主一眼:“我是她的,生死由她。”
家主看着这一幕,愣在原地。
跟在他身边的谋士亦是面色微变。
宋濯表现的太过笃定、太淡然了,如今身在刀光剑影中,却仍能面不改色地同女人调|情——这种淡然,不禁让人觉得,他留了后手。
谋士是世家众中人,此前对宋濯颇为了解,知晓他做事缜密严谨,从来滴水不漏,不会冲动行事。此情此景之下,不禁怀疑,是否是他们的刺探有误,宋濯是带着援军前来的。
他赶忙将自己的猜测同于家主说。
两人看着怀抱美人、旁若无人的宋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虽然心有不甘,终究还是主动叫停了这场战事,放任他们通行。
宋濯淡然地驾马出城。
待出了城,姚蓁仍有些懵,问宋濯:“你不是说,没有留后手吗?”
宋濯摸摸她因惊吓而煞白的小脸,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围上:“的确没有留。是他们自己疑心。”
姚蓁何等聪慧,稍一思忖,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禁笑出声来。
宋濯一垂眸,便能望见她眉宇间的喜色,勾了勾唇角,加快马速。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便出了临安地界。
夜幕降临时,临安中的那群人终于回过神,追赶上来。
但已出了临安地界,他们拿他们无法,穷追不舍无果后,只好远远放了几枚冷箭,而后便放弃了。
一夜快马加鞭,行了数百里,翌日傍晚,终于到了荆州——宋濯军营的驻扎地。
一天一夜的颠簸,姚蓁已然累极,困顿的睁不开眼,顺从地任宋濯抱下马。
宋濯横抱着她,往庭院中走。
庭院中,有几名荆州当地的官员正聚在一起议事,有人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忽地噤声,眼睛瞪得老大。
其余人见此,纷纷抬眼望去,而后无一例外的睁大眼。
这这这……首辅怎么出去两日,便拐回来一个凤冠霞帔的女郎?!
他们瞠目结舌,宋濯倒是神色淡然地很,如松如玉般从他们身侧走过。
困得迷迷糊糊的姚蓁,忽地听到一阵吸气声。
她勉强从宋濯怀中转了转头,将眼眸睁开一道小缝,扫了面前的人群一眼,旋即故作娇羞地将脸埋回宋濯怀中。
吸气声更大了。
不待宋濯说些什么,她便蓄意主动,羞涩道:“我是首辅抢夺来的新寡之妇。”
那几名官员看着歪在宋濯怀中的她,脸色霎时便齐刷刷地变得极为微妙,满脸震惊。
宋濯垂眸睨她一眼,眸中似笑非笑,没有解释,抱着她回房。
待他走后,方才噤若寒蝉的官员们才敢小声道:“原以为首辅……没想到竟是这般喜好的人。”
姚蓁正支着耳朵听,听见这般评价,心中大笑起来,困意扫去大半,忍不住想笑,又被她强行压下笑意。
宋濯推开卧房的门,将她放入床榻之间,褪去她的钗环,将她柔顺的发散开。
姚蓁等了一阵,没有听见动静,以为他走了,竭力压制着的唇角缓缓扬起。
她唇角的笑意越发扩大,宋濯的声音却冷不丁响起:“还要不要睡了?你若不睡,我们便做些别的。”
姚蓁吓了一跳,睁眼望见他正坐在榻边,黑沉的眼眸正睨着她。她唇角一僵,脸上笑意收敛,没过多久,困意袭来,沉沉入睡。
-
姚蓁这一觉,一直睡到翌日清晨。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扶起,她倚在那人的臂弯中,有勺子递到她唇边。
睡了足足一夜,姚蓁仍有些困,脑中一团混乱,不想张口,便磨磨蹭蹭地转过身,环住身旁人的腰身,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含糊地撒娇道:“不想喝……”
而后,她感觉到怀中的腰一僵。那人良久没有回应。
姚蓁心中狐疑。
须臾,她听见勺子磕在碗壁上的清脆响声,神识清明了一些,睁开眼,视线聚焦,望见宋濯冷玉似的一张脸。黑沉沉的眼眸瞧不出情绪,正望着她。
她一僵,讷讷地收回手。
宋濯语调淡淡,声音却极沉:“姚蓁,你别招我。”
姚蓁有些懵,茫然地张张口。
他望着她,没有过多解释,但他眼角眉梢的神情,像极了冬日时,饮过鹿血酒后的模样。
姚蓁望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发憷,轻轻打了个寒战,默不作声地坐的离他远了一些,将同他做戏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在他的目光下,眼眶渐渐洇开委屈的红,轻轻的质问:“宋濯……你又要像以前那般对我吗?”
宋濯没说话,将碗搁在桌案上。
姚蓁兀自回忆一阵,不知回忆起什么,眼眶越发红,眼眸中攒聚出水波,泫然欲泣,却字句质问道:“你又要将我囚在院子里,用锁链将我锁住,让我做你一个人的玩物……被迫承欢吗?”
连日的奔波与宋濯晦暗不清的态度,令她提心吊胆了太久。她终是忍不住,将心中最大的恐惧说出。
这番话说出后,她的心中反而放松许多,终于不再假装失魂而逃避。
与此同时,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一颗颗地砸落,从她洇红的眼尾,滑落在雪白的下颌上。
她抬起手,倔强地想要拂拭掉泪珠,然而那泪珠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怎么也擦不尽。
宋濯修长的眉微蹙,捧着她的脸,倾身过来,为她擦泪。
他的触碰,令她胆战心惊,忍不住浑身发抖。
宋濯显然意识到这一点,薄唇微抿,谨慎地收回手。
姚蓁兀自哭了一阵。
良久,宋濯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中,阖着眼眸,安抚着她的脊背。
他轻轻吻她的发顶,眼眶微红,半晌,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醋鱼
宋濯的声线很低磁, 语调一如既往的清冷,只不过如今这语调中带着点克制的温和,像是在别扭地哄她, 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水晶一般,稍大一点的声响便会令她破碎。
又好像, 在郑重其事地许诺。
姚蓁将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前,听着他的声音,喉间的哽咽声渐渐消下去。
宋濯, 好像是在软下态度哄她。
这个认知,令姚蓁不禁鼻息一停,止住哭声,仔细分辨他方才的话。
她摸不准如今宋濯待她是何等态度, 只回味出他的语气同往先的每一次都不同——不是那种,因为带有目的而刻意的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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