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敞开的窗中灌进来,拂卷起赭黄的幔帐,那后头坐着个人。
“朕没想到……没想到……”
“皇爷爷是没想到我还活着吧。”秦恪垂着眸,敛中眼中的锋芒,唇角坠着笑。
幔帐后沉默了一会儿,又有声音传出:“当年那一场灾祸,带走了你父王,也带走了朕的太子……”
“皇爷爷,你知道,那并非灾祸。”秦恪忽然抬眸,定定地望着那幔帐后的人。
“所以你对朕也心存怨恨?宁肯在外飘零,也不愿回宫?”
“皇爷爷是天子,也是万民的君父,肩上担的是家国,所以有些事君父不能做,但是我却不同……”秦恪眼中没有一丝的迟疑,甚至唇角依旧噙着笑,淡然风轻,落落坦然,“父母之仇不报,枉为人子。”
说完这话,他忽然跪拜在地:“草民秦恪,在此请求圣上能许我科考,用自己的方式查清父母的死因,将凶手绳之以法。”
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风声呜咽,仿佛是悲鸣一般的倾诉。
“好,朕……准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天子的话更有用?
秦恪悬着的心登时回落,又伏身跪拜。
幔帐后轻声哀叹:“恪儿,自从你父王走后,朕的太子之位一直虚悬,你可知为何?”
秦恪促然抬起头。
“因为朕不糊涂,何人能继承大统,朕心里有数……好了,你去吧,朕都等十多年了,再多等几年也无妨。”
风更大了,牖扇磕碰着发出的声响刺得人心神恍惚。
秦恪出养心殿的时候,刚到子时初刻。
外边早已是一片萧寂,只有这里灯火熠熠,脚才踏上玉阶,便有位上了年纪的内侍上前,躬身行礼道:“殿下且慢。”
秦恪认得这人,是皇帝的大伴,小时候还哄逗过自己,先前在路上让人拦下自己的也是他。
这会子叫住自己,还能是什么意思?
一切不都在预料中么。
果然,也不用他询问,那老太监温然说道:“主子方才闻到殿下身上有股药味儿,所以才差老奴来问问,殿下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御医瞧一瞧?”
秦恪微垂着眸,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郁郁:“ * 十多年的老毛病,现下已无碍了,请圣上不必忧心。”
看着皇长孙殿下出生长大的人,自然都知道,十多年前的皇长孙殿下哪有什么老毛病,老太监当下便想明白了其中的是非曲折,脸色更是变了几变。
“殿下请保重身子,有事只管让人传个信儿给老奴。”他又躬了躬身。
“有劳曹公公。”
“老奴送送殿下吧。”
到底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懂皇帝的心思。
只要风吹草动,他就知道风是从哪儿吹来的,也知道往后该做什么,就正如现下对自己的示好。
秦恪微微颔首,便由这老太监引着坐着乘舆出了宫。
在宫门前,他又换了马车,只是在上车放下帘子的那一霎,似乎瞧见了一人正策马过去。
瞧那人的身形打扮,似乎是秋子钦。
第32章 我的爱一天比一天更热烈……
就在秦恪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萧曼套个消息, 看看昨儿夜里秋子钦是不是瞧见了自己,就听一串脚步声正从长廊那边传来。
纤长的手指轻轻挑开窗扇,透过窄窄的缝隙就看见山长引着衙差正朝这边来。
他不急不缓地坐回到书案前, 随手拿了本书就装起刻苦来。
很快, 房门就被人“咚咚咚”一阵狂敲。
“秦解元可在啊?”粗犷的声音也绕梁不散。
秦恪搁下书,上前开了门, 还不等他看清那两个衙差的样貌,他们就恭敬地躬身行了里。
“小人是奉命来给秦解元送考凭的,解元公请收好。”
说着,其中一人就双手捧到了他面前。
果然这皇帝开了金口的就是不一般,他伸手接过, 也含笑道了谢。
山长捋须长舒口气:“就说他们弄错了,敬忱这般才学又怎会是假的应天府解元,现下终于是云开雾散了,诸事都已齐备,只须安心等待下月春闱开试即可。”
“可不是, 东阳书院, 今年一准又要声名大噪了!”衙差也不忘吹捧起来。秦恪又谦了两句, 送走衙差也山长后, 又被周邦烨相邀去城中尽心玩乐一番,说是顺便预祝本次会试得中。
秦恪对这些纨绔子弟口中的玩乐并不感兴趣, 也没心思和闲工夫同他们去厮混, 当下就借故推脱, 随后出门去寻了萧曼。
马车经过汴河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望了一眼,想起她与姓骆的在那处的种种纠缠,眉梢不由挑起, 眸色也沉沉,当下对赶车的长随吩咐了两句。
这一回他并没进萧府,而是在外头一直等到萧曼出来。
萧曼倒是吃了一惊,昨个儿才见的人,怎么今天又跑来了,还说什么在外头等自己。
虽然猜不透,但还是强抑着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的心,挑了身衫裙,然后坐到了梳妆台前。
柔顺的青丝如瀑一般在肩 * 上披散开来,铜镜里的自己,怎么瞧怎么好看,让小婢替自己梳了头,唇上轻点了些胭脂便出了阁楼。
似乎自己除了初见时,为了行事方便都是做男子装扮,她心中忽然起了些兴致,今日这般模样会不会吓他一跳?
也不知怎的,越是这般想着,心里头就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眼见着就到大门了,脚步却又莫名缓了下来,耳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也不知是不是这女儿家的打扮让她变得束手束脚,现下只觉连挪步都显得奇怪。
从边上绕上去,后背靠在门上。
他……就在门的那一边吧?
这般想着,她悄悄侧身探出头,正朝外头张望的时候,秦恪正好也朝她那边望过来。
两下里更是让她连脸颊都热起来了,用手在面前扇了两下,自觉好些了,这才从门后头转出来。
他眼中盈着浅浅的笑,但是眸色却像夜一样深,全然不知在想什么。
萧曼忍不住想,是不是这胭脂色的马面裙太过明艳了?
虽然他似乎喜欢素净的调调,但是她就是喜爱这明艳的颜色。
“这颜色很适合验官。”
他的声音戳入耳中,萧曼不由一诧,更是惊喜。
只是这话,自己该如何回应呢?
总不能大咧咧地说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吧?
“验官,我拿到考凭了。”
秦恪很快转了话题,萧曼先愣了下,旋即也高兴起来,心里正琢磨着吉祥话,就听他又道:“今日天气甚好,我路上买了两只纸鸢……”
纸鸢?
惊疑间,果然就看他从车里拿出一青一红两只纸鸢。
“若不然咱们去汴河那边?”
萧曼记得,小时候每逢这个季节,汴河那边都是踏青放风筝的人,她儿时整日里跟在母亲身边研习,只能瞧着别人玩,然后暗地里艳羡一番。
如今可好,小时候远远看着的,只在心里想的东西,大了居然能碰着了?
这么一想,心下豁然开朗,她索性也放开心怀,跟他一起玩耍。
来到汴河边,她就迫不及待接过秦恪递过来的线,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那只纸鸢此刻早已远远飞上了青天。
忽然间它摇摇欲坠,怕是要掉下来了吧!
萧曼有些慌了神,正想收线把它拉拽回来,他的手就搭在她紧拽着线绳的手上,她惊得差点扔掉手里的线绳。
“别收,继续放,它还能飞得更高。”
是这样么?
她疑惑地望向他,他一笑,也没再说话,更是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开始放线绳。
果然,那红色的纸鸢就像得了神助一样扶摇直上,然后稳稳高悬在半空里,从下面瞧只有半掌大小的一片,隐隐还能听到上面的竹笛唿哨有声,恍若真的鸟禽在啾啾而鸣,愈发显得精巧可爱。
这么瞧了一会儿,胸中不自禁地又通畅了两分。
秦恪看她这般,只挑唇一笑。
他也没想到 * ,误打误撞之下,竟投了这丫头的喜好。
仰头望着这天,风筝总归是风筝,看着飞得高,可线还是攥在别人手里,终究逃不开束缚,就连这翱翔的自由也是虚假的,等这股高兴劲儿过了,便也飞不得了,依旧锁在房中与尘灰作伴。
如此想来,倒是十分悲哀。
“哎哎,你的纸鸢要掉下来了!”
忽然间,萧曼的一声惊叫将走神的他拉扯了回来。
果然,他手里头的那只青色的纸鸢竟越放越低,这会子已从半空间坠了一半,而且还在往下沉。
他倒是不慌不忙,只是瞧那丫头抿唇皱眉,一脸焦急的样儿,反倒是比这纸鸢还有意思。
秦恪心思一转,握着线绳并没有动,而是等那风筝眼见着就要坠落的时候,才拉扯着引了下,没多久,那青鸢便徐徐上升,也爬到了空中高处。
这一下子,可算得上“惊心动魄”,萧曼瞧得过瘾,自然是忍不住将他夸出花来。
也不知是不是风忽然变大的关系,挨得很近的两只纸鸢不再悬停得稳稳当当,而是忽左忽右,摇摆翩跹,遥相呼应,连抖颤的样儿都是出奇的一致,瞧着还真像一对相伴相飞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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