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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登天子船 (花月鹄)


  琢磨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开口:“曼儿,还记得你小时候么?”
  萧曼不解地抬眸朝父亲望去,只见他眼中满是温和的淡笑:“我记得那会子你娘弄了一小坛子酸笋,你呢,非要尝尝,结果吃了一口就停不住嘴,你娘连哄带骗,你就是抱着坛子不撒手,后来……你娘就把坛子收到你够不着的地方,但是,你却偏要在背地里搬了凳子去够,结果摔了。”
  “……”
  她小时候是这般的么?怎么半点印象都没?
  “酱菜虽好吃,但吃了无益,尝尝就好了,可不能贪嘴。”萧用霖只能点到即止。
  萧曼这会子哪里还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脸上不由有些发热:“爹,我知道的。”
  “嗯。”萧用霖捋须点点头。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萧曼拿着汤匙在粥里慢搅了两下,偷眼又打量了父亲两眼。
  他抬头望见她眼中的惝恍,于是搁下筷子,温然道:“曼儿,这儿就咱们父女二人,你有话不妨跟爹直说。”
  萧曼垂眸咬着唇,似在犹豫,萧用霖也不催促,只在旁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幽幽道:“爹,先前女儿说想与骆家退亲,是真心的,缘由在别人眼里许是有些可笑,可对我来说,却是要命的。”
  她将心一横,索性便将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梦说给了父亲听,只是瞒下了她自己的事,并且还将如今对骆忆川身份的揣测融入那梦境里。
  说到悲伤处,像是牵动了心魂,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萧用霖听得面色发怔,女儿近来确实转变太多,原本他也猜测了许多情形,可不曾想,竟是这样。
  一个梦……
  或许正如女儿所言,在别人瞧来定是荒诞无稽,可他却心知肚明,这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获罪下狱的缘由,那些人挖妻子坟茔的缘由,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为何女儿会做这样的梦呢?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到亡妻身上,当下也是不由红了眼眶,他撑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朝外走。
  “爹都知道了,曼儿,此事莫要再对别人提起,骆家那边,爹自会尽快处理好,你放心。”


第30章 小生真的离不得验官
  天似乎比先前更阴沉了。
  水汽都聚上云间, 灰压压的覆在半空里。
  可那雨偏偏就是下不来。
  这样的天气最是惹厌,在房里憋闷,出去散散闷又恐被淋个正着, 当真叫人无所适从。
  原以为将心里头的秘密都说出来之后, 心里头就松快了,可人总是那么怪, 有秘密时,掖着藏着会累得不行,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并不是如此,反而多了一丝茫然。
  就像现下这变化莫测的天, 风雨来时又受不了,可迟迟不来吧,又更觉烦闷,甚至还盼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将这烦闷冲刷得干干净净。
  萧曼倚在美人靠上, 托腮皱眉望着墙根下那片打蔫的辣椒出神。
  院门外有仆厮跑来, 在她的贴身小婢轻声说了两句, 小婢点点头便快步过来行了礼, 说是昨儿送酱菜的那位姓秦的公子来了,现下正在花厅呢。
  那书呆子怎么来了?
  萧曼着实被惊了一跳, 这会子也不觉憋闷了, 当下就一路飞奔去了外头。
  刚出了小院, 她就缓了下步子,端着四平八稳的样儿穿过回廊,刚一进花厅,就看秦恪果真坐在那, 旁边的仆厮正将茶水和糕点摆在几上。
  “秦……”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满含了欢喜,登时略显尴尬,又怕他瞧出来,赶紧又沉了沉声调,才唤了声“敬忱兄”。
  秦恪站起身,含笑拱了拱手:“突来造访,还请验官见谅。”
  他虽是温然笑着的,可脸色却有些苍白,眉宇间也有浅淡的愁纹,再加上下意识用手按着心口的动作,萧曼当下就明白了。
  “你坐着别动,我瞧瞧。”
  萧曼说话间,便凑上前去,动手去解他外面的襕衫。
  一旁伺候的仆厮们见状,不由一个个都傻了眼。
  若是个郎中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可他们家娘子是何人,大理寺最最厉害的仵作,那手是碰一般事物的么。
  再看被他们娘子拉扯着衣裳的秦家郎君,不仅不闪躲,还敞了心口让她瞧。
  就那手指头在心口上轻轻摁的动作,仆厮们都觉得脊背发凉,喘不过气来,登时也对这位秦家郎君佩服不已。
  彼此间递了个眼神,垂眼的垂眼,红脸的红脸,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花厅。萧曼倒是半点都没留意,一心只扑在秦恪这“病”上。
  心口那一大 * 块肌肤,此刻有斑驳的黑色显现,心脉也是又急又细,还含着股火一般洪盛的热力,仿佛要将那一片斑驳的黑扩散入全身。
  她指尖轻颤了一下,心头微凛,昨日还好好的,才晚上的工夫,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正不解间,她的手就被捉住了,然后像戳印子一般被紧紧按在他的心口上。
  掌心下,他的心一促一促跳着。
  “你……”
  萧曼只觉气息一窒,自己那颗心也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似的,这般动作,两人离得极近,她抬眸看他不是,垂眸也不是,更没法子直视两人叠在一起的手。
  “说来也怪,只要验官碰着,就好多了。”
  秦恪轻哼了一声,仿佛完全没在意两人现下究竟是何模样。
  虽然已经猜到了原由,但萧曼脸上还是热烫得不行,但他这般不避嫌,让她又忍不住蹙眉瞪了他一眼:“那也不能这般随便乱摁,万一摁出个好歹来,你敢是不要命了么?”
  这发起脾气来,倒有几分轻嗔薄怒的惹人模样。
  秦恪被她“骂”着,却丝毫不着恼,唇角反而缓缓挑起来:“先前疼得有些受不住,现下这般……好多了。”
  那也不能闷声不吭就抓着她的手摁在他的心口上,好歹她也是个姑娘家,再说了,万一手劲儿大了,真就弄巧成拙,反而会送了性命,毕竟那里面是个活物,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萧曼蹙着眉头,还想再“说”他两句,可见他目光含着毫无遮掩的笑望过来,心头不由突跳。
  “你不舒服便让人过来说一声,我去书院寻你便是,你这样过来,一路颠簸,不是更疼。”
  她轻叹了一声,不禁放缓了语气。
  这絮絮叨叨的话在秦恪听来半点也不觉得烦闷,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两人相叠的手上。
  他握的并不紧,但她也没挣扎,而且现下更是没从自己心口上挪动过半分。
  “其实,是小生想快些见到验官,怕见不着最后一面,回头心有所绊,黄泉路上走得都不情不愿。”
  “净胡说!”这书呆子胡乱说些什么呢,什么最后一面,黄泉路,但这话后面的意思,萧曼却是不敢去想。
  隔了半晌,秦恪忽然又开口:“不瞒验官,这病症该是好些年了,每年到了这时候就会发作,痛起来的时候真叫生不如死,瞧过看过不少大夫,都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恐怕活不长。”
  他忽然 * 间一反常态,竟然同她说起他自己的事情来。
  “左不就是个死么,或早或晚都是一捧黄土,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像是毫不在意其中蕴含的苦痛。
  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将自己的命也看得这般轻贱?
  萧曼不知道,但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不说话站在那儿,会有种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错觉。
  叹了口气,她冲他一笑,转眼又很认真地说道:“只是那些大夫并不知道蛊虫而已,现下找到症结了,自然就好了,再说不是还有我么,不说别的,这些虫……嗯,都挺怕我的。”
  秦恪手上一顿,唇角弯挑起来,望向她:“这么说来,小生以后便真的离不得验官了。”
  这话已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萧曼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双颊仍是火燎似的一烫,垂着头只作没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着的手开始泛酸,掌心也有了冒汗的趋势。
  萧曼觉得是得想想法子了,总不能自己真这样将手一直贴在他心口上吧。
  “你说每年这时候都会疼得很厉害么?”她在脑际里忽然抓住了些什么。
  “嗯。”秦恪点点头。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这虫虽是书籍上未见过的,但虫都有通性,这个时间怕是它的交尾期,所以会异常烦躁。
  “能记得有多少年了么?”
  “这倒记不得了,不过算起来似乎有十多年了。”
  现下他不过二十来岁,十多年前的话,他应是个孩童,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萧曼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但这毕竟是他家的隐秘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
  “我最近琢磨出一个新法子,可以不用扎针,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若不然先试试,秦,嗯,敬忱兄随我来。”
  她一边琢磨着药案,一边领着他出了花厅,从长廊径直去了自己的阁楼,在寝阁旁边的小间里,翻出早晨才刚刚瞧过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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