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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病公子失败后 (坐也思君)


  江晚宁柔荑交握于膝,面容安静地听着。
  直至见了他目中郁结的乖戾之色,这才醒悟。
  “那你,可是想在我身上要些什么生辰礼物?”江晚宁坦言道,“我尚未准备……我这段日子精神不济。”
  她说话时无意中仰起尖尖的下巴,又落回纤柔的颈部线条。
  那像是成瘾的仙丹般霎时牵绊了他的四肢百骸。
  江愁予脚步虚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侧。
  江晚宁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躬着头颅,指尖握着自己的脚踝翻来覆去地察看。心口莫名涩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到沙漏:“你之前的按摩手法有些效用,已好全了。我白日不是卧着便是坐着,不会再有复发的机会。”
  江愁予依旧单膝跪着,顺着脚踝淡淡的痕迹往上吻。
  他齿关吐着珠玉耳垂,醇烈酒气在江晚宁颈窝里喷薄。
  “赠予一副画罢。去岁你答应了的。”
  去岁生辰,她信誓旦旦地抱着画笔,口口声声地称要将二人初面的场景描摹下来。然而笔力始终有限,最后扭扭捏捏画了只四不像的纸鸢,又撒娇耍赖道是明年再画,这些江愁予都还记得。一年过去了,她在这上面应当是没什么进步的,江愁予还是严苛地要求她画出那场细雨、那场桃花。
  “我不会作画。”江晚宁道。
  作画时间太久,她需尽快支开江愁予。
  “无妨,我会教你。”
  江愁予起身,真叫下人取来了纸笔。
  二人拥着站在桌案前,江愁予尚未注意到江晚宁因为焦灼而涨得通红的娇靥。他目光专注地落于宣纸,执着她的手,描摹出一座荒院的支架,美人身披鹤氅下腼腆羞涩的形骨……
  对方垂首时暴|露的蝶形印记在他的目中展翅欲飞,仿佛是场无声的卖|弄,江愁予咬住,含糊喊了声“妹妹”。
  江晚宁初初以为听错了,直至他迭声,她才惊觉江愁予正处于半醉不醉的状态。
  后颈之处皆布满了冰凉且湿漉的亲吻,江晚宁却慢慢腾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不如趁此机会,从他口中套取些消息。
  她略一偏头,装作无意地随口问道:“你今日夜里可还要再出去?”
  江愁予唇压着,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打算去哪,政事堂,还是别处地方?”
  提笔落碗,翰墨疏宕。
  江愁予得了幅勉强算是她亲绘的画卷,正锁眉在上书写词阙。
  直至江晚宁不瞒地挣扎了下,他才按住她的腰身:“东郊附近。”
  “……那地方偏僻,你去那里做什么。”
  明月多怜,照得江晚宁眼波欲流。即便江愁予醉酒后思绪迟钝,潜意识里却觉得她的眼中囊括了他并不想看到情绪。他蓦地心浮气躁起来,推了满桌的笔墨纸砚,勾了她的腰身将她往桌上带。去亲吻她因为哭泣而湿漉漉的眼睫,去吮她因为筋疲力竭而柔腻的指尖,总好过当下她震惊有更甚于失望的眼神。
  江晚宁脊背抵在冰凉的桌案上,紧绷着。
  余光扫了眼将要走尽的漏壶,轻声:“你尚未用药。”
  他之于自己身子日渐衰败的境况还是有数的,便默不作声地拖着衣袖,像一件精美而死气沉沉的尸衣般飘到外室去取药。
  江晚宁看着他走远了,慢慢地蜷缩身子。
  失望吗,也不外乎如是。
  她没想到他会严防死守成这样,即便醉糊涂了也不肯吐出半个字。而且现在她能肯定的是,她的外祖父母确实在他的手里……漏壶里的流珠已经走尽了,她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和他周旋……江晚宁抠紧了桌案,指甲传来的刺痛与头脑中流窜的愤恨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她安静得可怕,目光沉沉望向身侧砚台。
  粘腻墨汁在她的指尖留下痕迹,像是墨鱼的吸盘缠绕,将最后一丝理智连根拔起。
  江晚宁赤脚踩在绒茵毯上,朝外室走了过去。
  重物猛击在肉身的声音传开。
  漆沙砚闷闷滚落在地,蔓延的墨汁在二人间筑起一座沉默的坟场。
  江愁予脚步踉跄了一下,双臂伏于案,缓缓地扭过头。
  汩汩血液从他发缝中接连不断地冒出,将双目浸泡得狰狞。他起初是怔了下,仿佛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后手指才覆上额头豁大的伤口,情绪也抽丝剥茧地一寸寸从方才的欢喜中抽离出来。他脸上俱是血,下颌和衣领的地方亦是,仿佛从黑暗中化形的妖精鬼魅。
  慌乱的惧意从脚趾蔓延上来,江晚宁捂着唇,颤抖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想到他并未因这一下而晕厥,且适得其反地让他醒了酒。
  她心慌意乱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纱窗上枝影横斜,在过分阒寂的凉夜里晃动。
  江愁予亦眯着眸子往外看了眼,阵痛让他吐字略有困难。
  “腓腓往外看什么……嗯?”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尔一沉,喝道:“苏朔!”
  然而外面迟迟不闻苏朔的动静。
  正当江愁予打算出门寻人时,后脑勺又传来一阵剧痛。
  ……
  原本落在地上的砚台重新被江晚宁拎在了手里,上面淌着粘稠温热的血液,混淆着刺目的暗红,像只烫手山芋般烙着她的手心。她目光空洞地看着江愁予软软地栽倒,无意中绊倒了一盏烛灯,窜腾的火星子霎时点燃了整一面绡帐。
  他已昏迷在地不省人事,苏朔这时也应该被凉夏引走,她本可以借着起火的混乱从府上逃脱。
  江晚宁身形却凝固着久久不动,直至见那火势即将祸及江愁予时,才如梦初醒似得抛远了砚台。她小跑进室内去取了架子床上的一叠锦被,又往上面浇淋了冷茶,便毫无章法地胡乱盖在了江愁予身上。
  他额上的伤势并不算十分严重,即便下人们过了许久才发觉他的情况,也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危。再者,虽说火势蔓延还需一段时间,但她也在他身上盖了层湿被褥,他也应当不会被烧伤……
  祸害遗千年,他这种人出不了什么事的。
  江晚宁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然而跨出门槛的脚还是迈了回来。
  她没想过杀人,只想确保他没有死就走。
  她跪在地上,轻触他伤口的指尖莫名地发抖。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服用禁药的缘故,涌出的血液转瞬在他的发丝凝固成了团团血块,黏糊糊地粘在江晚宁的掌心。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看着对方惨淡的脸色,伸出两根手指试探他的鼻息。
  温热而微弱的气息传递在指尖,江晚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时候已经不早了,窗外密集的风声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江晚宁的双膝酸软得似在碎石上面跪了一夜,却不得不逼迫着自己站起来。只是她尚未来得及往外迈出一步,脚脖子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掌圈住了。她悚然一惊,拼命地蹬着腿挣扎起来,然而白嫩的脚踝像是落入毒蟒口腹的兔子,越是挣扎对方绞得越是厉害。
  她跌坐在地上,胸脯起伏着,面容惨白地看着对方掀开身上的被褥。
  他面容是隽秀的,唇角微微地含着笑。
  只不过脸上遍是斑斑血迹,双目也黑沉得可怕。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没死,你看起来很失望?”
  江晚宁打了个哆嗦,彻底怔住:“你……你……”
  “是不是后悔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恨自己没早点走?”
  江愁予好像不曾发觉身上的伤,更对自己满身血迹视若无睹,他屈着一只腿,将江晚宁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紧搂着。他亦察觉到了她正在接连不断地打着冷颤,安抚似的拍打着她的脊背,却不想让她抖得更甚厉害。
  他叹气,苦心劝告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稚童一般。
  “腓腓,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能学乖。”
  “……我可不再给你机会了。”
  这是江晚宁晕厥前听他说的最后两句话。
  -
  再次睁开眼睛时,是被那只夜莺啾啾悲啼给惊醒的。
  它还是和江晚宁从前见到的一样难驯,遍体鳞伤。
  不过拴着它的金丝链不知何时,如出一辙地也出现在了她身上。


第65章
  冬温正在她身边守着, 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她。
  “夫人……”
  江晚宁不作理会,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到手腕脚腕上轻巧而又坚韧的链子。它们长长地拖曳在地, 末端有四个锁扣悬挂在墙壁上, 用钥匙才打得开。值得庆幸的是她倒是还能四处走动,不过范围仅局限于这一居室罢了。
  她又朝冬温看去。
  天已大亮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衬得冬温的脸青鸦鸦的。
  她瞧见冬温嘴角的淤青,问是怎么回事。
  冬温压着泪意,忙摇头:“奴婢没事。”
  江晚宁原本忧心昨晚的事情, 如今见事态平静着, 对事态的发展大概有了数,知道宴上来宾多半是居心叵测,明里暗里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这么多的人, 江愁予即便查,一时间也不会查到她和杜从南有了联系。
  江晚宁又向冬温问起凉夏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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