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容铁青:“是你杀了凉夏!”
“凉夏哭喊着央求你们,她给吴望津还怀过一个孩子!你们却之她生死于不顾,做出的事情猪狗不如!”她飞快地道,“你和那个叫吴望津的人联手将凉夏围困在我屋中,是为了伪造出我已被火烧死的假象!你原以为我的死能让江愁予从此一蹶不振,却没想到他却参任军机,甚至将你们逼得落荒而逃。你和端王扣押我,恐怕现在是山穷水尽,将我作为威胁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杜从南微微张嘴,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可辩驳。
他双肩无力地塌陷,道:“若你能助我和端王成事,今后你便可摆脱了江愁予控制的生活,与我神仙眷侣,岂不快哉?”
江晚宁叱道:“谁要与你神仙眷侣!今日无非是你放我走,便是我自戕于此。”
杜从南避开道路:“……我放你走。”
江晚宁自然不会相信于他,将他半信半疑地看着。
甬道却在这时刮进来一阵风,卷着迷药气味,递入江晚宁的鼻息。
在她倒下去之前,杜从南将她软软的身子接到怀中。
“晚宁,对不住了。”
-
二十日后。
骠骑大将军在短短二十日内重新整顿了军马,围困叛军于赔水城下。放眼望去,只见乌压压的军队如黑浪摧城,一波波将城中百姓的哭喊声湮没,百姓一旦想靠近城门,士兵们手中的利器会毫不留情地朝人刺去。城墙之上立着数名脸色蜡黄的兵官,发着抖,是一路上为数不多未殒命或者放还归乡的民兵。
副将徐信一眼识出端倪,于枣红大马上高喝道:“城上将士听令,我乃副将徐信!知道诸位因机变化,遭受贼人胁迫而屈膝谄言,一时糊涂。我徐信为以项上人头担保,凡事缴械投降的,一律不杀!若敢从于我军的,事后可赏赐金银放还归家!”
墙上官兵纷纷对视,在各自眼中看到了动摇之色。
然而忽见面前银光一闪,面前一人直直栽地。
端王已经重新整顿衣襟,手侧佩刀湿淋淋滴血。
他冷乜一眼缩成鹌鹑的几个民兵,走至墙头。
他受亲卫军追击了整整有十五日,这十五日里本该憔悴颓靡,却在战前整洁衣襟,实在是很难不令人心生纳罕。端王俯下视野,见一男子英姿飒爽怒目而视,其身侧一男子白衣鹤形,帷帽遮面。他兀自笑了下:“能同时见到骠骑将军和右丞,本王真是三生有幸阿……论才能武力,本王不在本王那个弟弟之下,可就因他多了你们二人,如此被逼到如此境地,叫本王如何能不恨……”
“右丞怎么遮遮掩掩,听说是吃药败了身子?”
见无人作答,遂问将军:“霍将军此行想必是势在必得罢,带了多少人来?”
一行人尚未出声,反倒是徐信沉不住气。
“有多少人来你不必多管,只是将你斩于马下绰绰有余!”
“自然,这是自然。”端王款款踱步,而又看向城中凄惶不已的百姓,道,“我之近况已经如此,这世间已没什么东西可让我烦忧的了。只不过我想知道,骠骑大将军可担得起城中百姓的性命,右相可担得起关押在城中的妻子?”
霍大将军猛得握拳,而帷幕下江愁予的瞳孔猛烈触缩。
“你想做什么?!”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本王生平所恨有三,恨父皇殡天时不肯传位于我,恨处处不如我的弟弟坐拥江山,更恨你们二人逼我狼狈逃窜。前两者的愿望恐怕已经难再实现,不过后者……骠骑大将军可愿以你之性命换全城百姓安危?江右丞若自刎于本王面前,本王也愿将你爱妻平安归还……”端王转动手上扳指,这次终于痛快舒心地笑出声来,“怎么,本王给你们二人一柱香的时间考虑,你们二人谁先来……”
旌旗猎猎,沙场之上仅闻风声。
徐信恨不得生吞了他,却不得不忍耐。
骠骑将军冷声:“赔水城易守难攻,且这贼子又以全城百姓作威,若是强攻,不仅会威及到百姓安危,恐怕也会陷我方将士于不仁不义。若今日撤兵令作部署,怕这疯子又要做些不干净勾当。去疾,你可有解救之法?”
帷帽下乌眸黑沉:“等罢。”
众人愕然:“等谁?”
江愁予道:“陈典。”
陈典收回手中弯刃,额上冷汗涔涔,地面赫然躺着他的一截小指。他忍着痛意,快速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郎君命我探入敌方营帐,递送消息与他里应外合,夫人这一回应该信我了罢。如今骠骑大将军与领兵城下,端王的手里捏着的底牌,正是您和全城的百姓。我在敌方营帐带了一年有余,然而杜从南对我依旧有些疑虑,一直将您的事情隐瞒于我。直至您上一次从房中逃出,我听到风声后一直留心打听,终于见到了您。”
江晚宁急里忙慌在屋子里找药箱。
自从她上一次所作所为后,杜从南不禁加大了看守的人手,还将屋子里尖锐硬物全都撤了下去。
“下官没事,下官之于郎君有罪,也害了夫人和郎君。”陈典咬牙,撕扯下一片衣料包裹好伤处,道,“杜从南之所以能将夫人从府上带走,都是下官之过。昔日我下官递送消息时让端王起了疑虑,我为消除他的怀疑就将郎君生平习性全部告知,杜从南便知道了郎君藏匿钥匙之处,趁此将您带走。我当时其实有写信让郎君多加防范,可偏偏信使往返中丢了信件……”
江晚宁摇头:“这不是你之过错。”
陈典苦笑摇摇头:“这二人是我的人,他们会带夫人前往安全去处。”
江晚宁道:“那你呢?”
陈典:“下官手头有旁的事情,也是为郎君分忧。”
时间急迫,二人匆匆几句,分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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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之上,端王看着江愁予策马走进,眼中恨妒愈甚。单枪匹马的右丞相就在他的城门下,离得这般进,只要他一声令下,只需一声拉弓引弦,那扰乱了他无数个日子的梦魇就能通通结束了。远处的亲卫军亦是拉弓引弦,蓄势待地绷紧大腿,原本骠骑大将军以江愁予体弱为由,拒绝他前去拖延时间,然而被江愁予一句“将死之人,所念不多”打发了过去。
城墙上抛下数件物什,江愁予认得。
翡翠簪石皆由他所赠,他怎会不认得。
他低声:“让我见她一面罢。”
杜从南也在一边:“她可不愿见你。”
“她既不愿见我,我便求她见我。”江愁予声音淡淡的,也会让人禁不住去猜他帷帽后的面色是不是也是如此,“我此生从未对人低过一次头,让我被她踩在脚底践踏折磨,你们看了岂不痛快?”
杜从南想再拒,然而端王一口答应下来。
他寻味过后,觉得那画面却是有趣。
“去将人带来。”
随侍立刻动身,然而不出半刻便马上折了回来。
“王爷、王爷!”
“都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事值得你如此慌张的!”
“她、她不见了!”
“谁不见了!”
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朝江愁予瞪去。
“你安排陈典作细作!”
帷帽下冒出来的笑声闷闷的,又很轻。
端王胸膛之中怒意磅礴,想质问杜从南为何要引狼入室,转念想到全城百姓性命依旧掌在自己手中,心中舒畅不少。然而没过了一会儿,却听到城中百姓喧嚣震耳,转头看去,见城中数处冒了火,人流俱朝一个方向涌去,想必是陈典同他的人开了后方城门。
端王怒从心起,在刹那之间拉弓引弦,铮铮破空。
这边骠骑将军怒声一喝,策马去拦。
可刚出城的江晚宁还是看到他跌下去,白衣赤红。
帷帽尚戴在他头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江愁予从陈典安排的两个人嘴里知道他为何整日戴着帷帽。
大抵是他百念灰冷,病颜憔悴。每日照镜,自弃自厌。
一别八月,她与他终于见了面,又什么也没看到。
-
该以何种方式评判一个人呢。即便他如今已身膏荒草,湮没成滚滚历史长河中一粒微不足惜的沙砾。然而空城之中盘旋着的众将士的恸哭是答案,远在京畿松了一口气的公卿百官是答案,圣上听闻消息后一病不起罢朝三日亦是答案。有的人注定名垂罔极,永不刊灭,有的人即便死后也受口诛笔伐,遗臭万年。他是前者,也是后者。
安白从拐角里走出来,见到她魂魄出窍地待着,哑声询问她是否要去看他最后一眼。
江晚宁拒了,安白便一句再也没问过。
他站在江晚宁身边,遥遥望着日出,说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向她隐瞒外祖父母的事情是真的,软禁了外祖父母的事情是真的,以蛆虫折辱外祖父母也是真的的。只不过他向她隐瞒其实是外祖父母所托,他们当时生命垂危,怕可怜的外孙女再次遭受痛失双亲之苦;只不过之所以软禁他们,是这对夫妻日夜受伤口溃烂之苦,数次有过了结性命的冲动;他们身上遍布蛆虫,是溃烂流脓的伤口久久不愈,而江愁予在年少时在此道上颇有研究,剑走偏锋用这世人所不容的法子啃食夫妇二人身上的毒疮腐肉,最终将将病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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