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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病公子失败后 (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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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愁予照例于子时时分归还府上。
  玄色衣上朦胧裹着些许寒凉夜露,步行间衣袂掀起的弧度透出淡淡的血腥与草药的混合气味。他身上并没有往日从政事堂带回的书卷暗香,今日倒像是接触了什么人一般回来,眉宇间锁着些许凝重。
  蒹葭接过他解下的外衣,面露不解地看了安白一眼。
  后者则是轻轻冲她一摇头。
  有些事情涉及夫人的事情,他不方便开口相告。
  安白问道:“夫人可曾歇下了?”
  蒹葭察觉到江愁予睇过来的视线,声音稍微紧绷:“冬温一直在房里陪着,想来夫人还不曾睡下。今儿个正午凉夏探亲回来了,原本顾不上用膳,凉夏走之后便用了,午膳用的木樨糕子汤、蜜糖滴酥……食量比平日稍微小了些……许是和凉夏叙旧久了的缘故。她还问了冬温郎君您什么时候会回来。”
  蒹葭每日都会来向他汇报这些,都是琐碎小事,但今日特地强调了后半句。
  江愁予眸中转瞬即逝过一丝诧异,倏尔沉寂下去。
  如今她已与他无话可说,两个人之间的联系顶多赖于夜晚的每一次交融。
  她这番反常姿态,诧异之余让他多了分防范。
  等沐浴过后身上的血腥气味尽散,他提步去了二人卧房。
  晚风拂动小轩窗边的灯影,疏落光圈投落金丝笼的边缘,折射到阒暗的黑眸中更显几分淡薄冷意。江愁予听到屋里她正和冬温软声咕哝些什么,一时没有进屋,只伫在鸟笼边用指腹抚弄着夜莺温热的羽翼。
  夜莺登时激烈地扑棱翅膀,脚爪上的金锁泠泠撞出声响。
  屋里声音一寂,紧接着冬温匆忙出屋,识趣退下。
  江愁予收回手指,不疾不徐走进屋里。
  见她半卧榻上,一绺青丝凌乱地窝在有如凝玉的锁骨。
  她望着他,他亦瞰着她,二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看着她倦怠地半阖上美目,气息微弱到看不清胸腔的起伏,喉咙里这才闷出一声冷嘲热讽般的质询:“听说今儿个午后腓腓寻了我一次,这事儿听起来倒是稀奇。”
  她顺势接话:“听凉夏说了些事情,有感而发,遂寻了寻你。”
  江愁予墨眉挑起,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她的话戛然止于此,他便满不在乎地弯唇轻哂,慢条斯理地解着鞶革,目光落在床榻的小人儿身上:“听说外面的莺儿不太合你心意,悬在那里这般久了不见你喂食一次,改日若不重新挑一只你喜欢的,省得将它关在这里遭受冷遇。”
  他看见她唇齿打了个冷战,才如愿地微笑起来。
  与其看她木讷着一张脸,倒不如教她害怕来得生动有趣。
  他心中腾起一种隐秘的愉悦感,继而面色如常地俯身倒一盏浓茶,预备和往日一般冲服下仙丹。因为江晚宁半夜起身后会习惯性地喝水,茶水圆桌距离架子床很是毗近。正当他要从袖里取出装着瓷瓶的丹药时,忽觉背后扑过来一阵力道。
  天旋,地转。
  他被她带着滚入榻里,被一双软绵绵的手心按着劲瘦腰身。
  不知什么时候瓷瓶已从手里挣脱开,闷重地落在绒茵毯上又骨碌碌地滚开。仿佛最后撞击在玉质屏风,哗一声裂成数瓣碎片,割裂二人之间黏连的呼吸。
  江愁予念及瓷瓶中装着的玩意儿,目光一紧,下意识就要下地去寻。
  脖颈却在这时蓦然传来一阵刺痛,欲伸手去推,却被更加吃劲儿的力道啮咬,隐约之中皮肤撕裂,汩汩鲜血蔓延到肩胛以下。江愁予略感吃痛,虎口扣住她的下颌微一使劲儿,如愿从她口中脱离。
  他碰碰豁大的伤口,抚上一记牙印,冷笑道:“终于忍不下去了?”
  “因为杜从南这事与我僵持这般久,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钳住她的脸颊:“这件事,到底还是不能过去?”
  江晚宁被迫昂起头颅,精致下巴上留下红色指痕:“到底是你到了现在还没有明白,还是你心里面依旧不肯承认,你我之间闹到如此地步并非是因为为一个杜从南……若非是你当初伪善伪涕得饰以假面,若非是借用我身世挑拨我家中兄长,若非你当初对我生了不应当的想法步步紧逼,你说这整件事情于我而言能不能轻易放下,就此翻篇?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抬起的眸子水光涟涟地回望着他,江愁予竟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一种泣诉哀婉的味道。
  他察觉到异样,天性却又谨慎如斯,蹙眉问道:“凉夏回来与你说了些什么?”
  江晚宁微微避开脸颊,柔美侧颜可见瓠犀齿紧紧碾在唇瓣,透出一股子倔强。
  起初她不愿多说,直到见江愁予有了将凉夏唤来的意思,终于开口:“……凉夏、凉夏她在探亲途中遇见了一名男子,那个人平白占了她的身子,却连个承诺都不曾应允她……走投无路下才回来投奔我……她、她竟然告诉我说,这世间艰险男子多数负心薄情,我如今受你这种人庇护,不知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我、我觉得她说的一点儿也不对……我不喜欢她说这些话!”
  说到“你这种人”时的语气倏然加重,江愁予眼眸微暗,上下掂掂她的下巴。
  雪腮蓬蓬鼓起,她避开来自他的打量。
  “她说的不对,那腓腓说说怎么样才是对的?”他的声音逐渐温缓。
  “你这种人!”她翻来覆去地使用着自己詈骂时贫瘠的词汇,“像你这种成天作恶的人就应当不得好死,死了之后应该下地狱,举国之人都该一人一口唾沫将你淹死……你对我做的事情罄竹难书,我终其一生都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愿意开口骂他了,这让他心上闪过一丝窃喜。又捕捉到重点:“终其一生。怎么,腓腓打算这辈子与我纠缠不休了?”
  她霎时双眸瞪得滚圆,像是被他气着了似得急促咳嗽起来。
  玉山巍巍颤动,苍白唇色沾了血迹后似妖精鬼魅。
  江愁予摩挲了下指腹,心火蓦然窜腾。
  那日自从她嘲讽他身子虚弱后他便对自己怀了莫大的不自信,且他又是这么一个多疑多虑的郎君,也疑心自己总有一日会因为床笫之事丢了颜面。往日多半是要多服一颗仙丹与她鱼水的,今儿个却觉得自己无需借助外物,也能撑一个晚上。
  封上她喋喋不休的唇,堵住那些令人不虞的话。
  床帐如水纹层层垂蔓,遮掩住他下倾的身影。
  云深不知处里,沉金冷玉的眉宇被水渍汗渍濡湿。
  他乌眸微喑,有些自负地想她是不是被凉夏所遭遇的处境吓得有些动摇了,毕竟他予了她安抚尊荣的丞相妻位,允过她一生一世的承诺,奉上过他毕生所得的财产;然而善疑的天性却在一边冷冷地嘲笑他,纵然一个杜从南在他们二人之间翻了页,从前那些过往也不会这般算了的。
  江愁予的思绪如履薄冰,正如黑暗里的感官般备受煎熬。
  这一次还是他服了软:“从前万般皆是我之不是,腓腓便原谅了我罢。”
  江晚宁气息紊乱,阖着粉红的眼皮子说不好,说过去放不下,也绝无可能放下。
  然而她很快又捂住脸哭起来,声声娇叱在他不依不饶的动作里渐渐融化。
  江晚宁的思绪很是清醒,却听自己用着模糊不成调子的声音崩溃道:“你的挑拨致我与兄长关系不睦,甚至从前因我而加害他,叛君之罪他从未往里面参与过,为何要一棍子打死将他也流放巴蜀?圣上金口玉言,想必他一辈子要待在那处地方受苦,你凭什么以为我能够放下?”
  “罪臣之子……”他下意识低喃,对上她雾蒙蒙的双眸后又改了口,“不过让他回京并不算难……”
  “你曾毁了我的家,我、我还要阖家团圆聚于一堂,你能吗?”折腾了许久,她终于抛出今晚的主要目的。
  江愁予眉峰蹙起,面容上露出些许为难神色:“腓腓应当知晓的,杜氏族人避世之后不见外人……”
  她抿抿唇,恰如其分地敛去目中的失望神情,又似怀揣了一些希冀地问道:“你曾说过我外祖父母云游在外一直在寻我,你亦称你对外放出消息,那你现在可得到了什么线索?”
  他搁在她肩膀的指尖一凝,动作轻微到令人察觉不出,道:“也未有,若是底下那帮人得了什么消息,我会让他们第一时间告知腓腓的。”
  他抚上她身体的第二根肋骨,感受着指尖里传过的心脏振动。
  “腓腓,你答应我,给我些时间,我会让你与他们见面的。”
  然而她面容苍白如纸,心锥处蔓延上阵阵刺痛。
  起初,杜从南让凉夏传来的话术她并没有全部信任,以为找到她的外祖父母是真,而她外祖父母被江愁予带走事假,毕竟两个耄耋老人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然而当她目睹了江愁予的反应,才惊觉自己对他报有一份怎样荒唐的信任,杜从南一路躲躲藏藏尚能打听到她外祖父母的消息,然而他身居高位,把控着萧墙大事却连丁点消息都难以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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