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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病公子失败后 (坐也思君)


  ——
  湖面无风,似一盘白镜。
  江晚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懒洋洋地捉着四哥哥腰上的玉石玩儿。船头之处,偶尔能听见三哥哥因为捞不到螃蟹后,气急败坏的大叫声。
  江晚宁在四哥哥的肩上寻了个舒服位置,不知怎么的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身上沉木气味,让她似倦鸟归巢般安稳。
  江晚宁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只毛色纯黑的狸奴,用一双幽绿的双瞳直勾勾到盯着她。它甚至用蓬松柔软的尾巴,轻撩她的掌心。江晚宁莫名地被这只狸奴给蛊惑了,它走到哪,她便跟到了哪儿……当她想摸摸它时,它却一下子炸了毛,嘴里对她发出一声恫吓。
  “哈!”
  “江晚宁!”
  狸奴的叫声和三哥哥的融在了一起。
  江晚宁怔怔睁开双目,见到他略带焦急的面容。江羡之的手掌抚着她的额,嘴里道:“方才我和愁予怎么叫你都醒不来,可把我们急坏了。你身子不舒服罢,怎睡得这样沉?”
  “三哥哥……”江晚宁慢慢坐直身子,游离在外的思绪终于回归体内,然而在梦中被盯住的视线却像是真的一般,让她如芒在背。
  江晚宁疑心自己近来是不是沾上了什么邪祟,常常有一种被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而念起三哥哥的螃蟹,问道:“三哥哥捕了多少?”
  心思放在吃上,可见是没什么事的。
  “你呀。”江羡之半气半恼地戳了一下她的额。拧着湿答答的衣袍,一边朝船舱里走一边道:“我去换身衣服,便可以吃蟹了。”
  没等江晚宁追问,他又自暴自弃地补充上一句:“妹妹不必再问了,我忙了大半个时辰只捉了一只蟹,咽不下这口气,便让崔密将醉仙楼现成的蟹全买了。”
  他背影落魄,似乎真的被打击到了。
  江晚宁便不再追问,转头去看四哥哥。她方才就注意到了,在三哥哥同她说话的时,四哥哥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眼神沉重到让她无法忽视。
  她下意识想到了梦境里那双幽绿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掺杂着不可言明的贪婪。
  然而当他们四目相接的时候,江晚宁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四哥哥眉间轻蹙,双目里藏着一层忧虑,尽管江晚宁又对着他说了无数遍身子无碍,他也轻轻“唔”了声,但她依旧能察觉到,四哥哥的目光会时不时地扫过她一眼。
  她的四哥哥,当真是个柔软又细腻的人。
  江晚宁干脆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四哥哥可钓到鱼了,钓了什么鱼呀?”
  江愁予颔首:“钓上来一尾鳜鱼,已着人去处理了。”
  日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安白一身筋骨被风吹得酥软,觉得郎君声如玉撞,听起来是蛮高兴的。安白为郎君的高兴而高兴,他一高兴,话也就多了起来。
  “姑娘没见过那尾鳜鱼,可肥了。”安白拿手比划着大小,眉飞色舞地道,“我掂量了一下,足有四斤重呢!”
  江晚宁不知四斤重有多少,但她是知道四哥哥有多厉害的。她拽住四哥哥的衣袖,眼睛水光潋滟的,道:“四哥哥好厉害!晚宁会把那条鱼吃完的,到时候四哥哥可不要和晚宁抢!”
  她涉世未深,神态之间多是天真。若是遇到了好心肠的男子,倒是想好生护着她的一方干净。若是撞上个歪心思的……
  江愁予知道她说了亲事,似乎是中书令家的二公子。不过二公子的德行好坏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他拿这个妹妹是用来解闷的,不至于为了她花力气去知那个人的根底。
  他笑了笑:“我不同妹妹抢。”
  二人携手往船舱走去。
  日头渐大了起来,江愁予从安白手里接了遮阳伞,罩在二人上方。见她神色恍惚,纤浓长睫一眨不眨,轻问了声:“妹妹想什么呢。”
  江晚宁回了神,连忙摇摇头。
  她不好意思和四哥哥说,她由梦里凶巴巴的狸奴想到了他。梦里的狸奴眼睛阴恻恻的,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如果四哥哥是只狸奴的话,应当会是毛色雪白,乖顺的给她摸毛。
  江晚宁心痒起来,伸手悄悄地摸了摸男子高束的青丝。


第6章
  二人入了船舱,恰好仆从端上清蒸鳜鱼。
  江愁予吩咐炊妇处理鳜鱼时,还特地向仆从问了江晚宁的喜好,得知她口味嗜辣嗜重口后,蹙眉道了一声“不好”,让炊妇换成清蒸。
  江晚宁性子活泼,在船上玩儿许久,若是沾了油腻之物,保不准要身子不舒服。
  他做事周到体贴,被江羡之一一看在了眼里。江羡之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和妹妹相处了多年,也做不到像四郎这般。
  “四郎钓的鱼,可有三哥哥的份?”
  江晚宁半趴在桌上,专心地看四哥哥给自己剔鱼骨。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嘴巴撅得能挂油壶,哼道:“这是四哥哥特意给我钓的!三哥哥若是想要,自己钓去嘛!”
  江羡之看她护食,讨个没趣,嘟囔一声小丫头,转头要和江愁予说一说男人之间的事。
  男人之间的事,无非关乎权势,女人。
  江羡之本人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早年家里人给他谋过个一官半职,然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人告了渎职后灰溜溜地做回了江府三公子。和四郎谈权势,不妥。
  和他谈女人嘛……
  江羡之倒是知道哪家勾栏美人的腰肢更柔软,哪家勾栏美人的声儿更婉转。然而对面郎君的眉目洁净,和他谈女人,似乎更不妥。
  遂问他师从何处,何人。
  江愁予搁下象牙箸,将盛着细腻鱼肉的银盘往江晚宁的地方推了推,道:“先生避世于苏州穹崇山,愁予不知名姓,学习课业时以潜光先生称呼。”
  穹崇十景,乃天下美谈。
  江羡之听说天下名士多爱闲居于此,却从未听说过潜光先生。想来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便如茶撇沫,避去不谈。
  “四郎年十九,可曾入过科举?”
  “先生不允。”年轻公子的唇边露出一抹凄惶的笑,“兄长想必是知道的,我朝探花郎卷入夺嫡一事后,在三年前被灭了满门。先生常常以之戒训,不允我入仕为官。”
  江羡之想到朝廷之上的龙争虎斗,不由得拊掌而叹,“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当今这世道……”
  “其中心酸,哪能一语道清。”
  他抬目,见江愁予的眼中压着涩然,心中闪过惊喜,朗声问道:“四郎莫不是有意为官入仕,却摸不到门路?若四郎有这种心思,不若坦诚告诉,兄长虽不成气候,为你铺条捷路却不难。”
  “……愁予哪能担得兄长厚爱。”
  江羡之摇摇头:“我亦有私心。”
  他厌烦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成年后的大多数去处便是京畿的赌场酒楼。他是个好玩乐的人,背后总要有权势傍身。为四郎引荐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若四郎日后真能有所作为,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便更有盼头了。
  江羡之长吁道:“圣上风疾之症日愈恶化,四方名医皆束手无策。然而膝下子嗣绵薄,依四郎看,日后哪一位皇子能担大统?”
  他是个愁绪颇多的公子,在此事上显得踌躇迟疑,缓缓道:“太子性情惰怠,贪图美色,群臣对他已颇为微词,怕是稳不住跟脚。倒是端王功勋济济,屡次击退敌寇,乃民心所归。”
  民心所归,则大事可成。哪怕是树下的黄发小儿都懂得这个道理,太子赵瓒却一日日地耽于东宫美人,将臣子的一腔忠心消耗干净。
  江羡之又道:“四郎怎闭口不谈宁王?”
  江愁予低哂一声:“宁王常犯错。”
  “四郎有所不知。”提起宁王,江羡之唏嘘道,“宁王前不久还是昏聩,呈递奏折时常常被人大夫们指责有许多纰漏。然而他最近似乎得了个幕僚,不仅仅在军务上披露锋芒,在政事上还得了太保的称赞。”
  “似乎?”
  “这不过也是诸人的猜忌。宁王不过一介碌碌庸流,若非私下受人指点,怎会在一夜之间开窍?”江羡之压低了声音,“不满你说,近些日子不知有多少探子藏在宁王府周围,盼着找出那个幕僚的踪影呢!”
  这一尾游船本就供豪门贵宅的公子小姐租用,雅间隔开外面的阵阵喧哗,本就安静。江羡之偏偏这么神神叨叨地讲话,任一人都能咂出那位幕僚的不一般来。
  江愁予凤目低垂,上翘的眼尾如一把流畅锋利的银刃。等旁人眨眨眼,他已抬了双目,仿佛那一瞬的冷意不过是错觉。
  “听三兄长的意思,那幕僚被查出来了?”
  江羡之遗憾地摇头:“哪能呢……”
  他兴致勃勃地还要说些什么,被雅间外的敲门声打断。崔密已着人买好了蟹,还给江羡之带了一身簇新的衣物。
  望着三郎君潇洒去隔间换衣的身影,崔密为难地挠了挠脸。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有事要和三郎君说,而且还是挺重要的事。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上来了。
  他叹气。等改日想起来再和郎君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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