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绥见崔沅绾怔着,替她解围:“公主,我夫人不过与你一面之缘,你对她做的那些事,当真是玩伴所为?”
“公主说了是玩伴,自然就是玩伴。”原行遮站在一旁看好戏。见情景难堪,原行遮扭头询问公主意见,“我与几位小官人有话要说。邻屋也是我包下来的雅间,公主既是想与崔娘子谈心,不如去隔壁的雅间罢。放心,这雅间隔音,说话声是传不过来的。”
公主觉着此法甚妙,正想轰着崔沅绾同她一道出去时,就见晏绥拉着他身侧的小娘子不放,脸上阴沉得能挤出一瓮墨水来。
“我可没话同原小官人说。外面雨小了些,我与夫人先走一步。”说罢便拽着崔沅绾往外走,不顾她轻微的挣扎。
可走了两步,便被原行遮伸手给拦了下来。
“公主的话,便是皇家的话。公主要崔娘子留,难不成晏学士想与皇家作对?”
福灵见原行遮放狠话,忙点头说是,“我请的是崔娘子,又不是晏学士。崔娘子,你不愿交我这个好友么?”
随着福灵这番话说罢,雅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崔沅绾身上。
若是不去,便应下福灵扣的这顶帽子。得罪福灵,便是得罪皇家,得罪官家与圣人。
她想去。林之培手里定握着什么秘密,才会叫她爹爹如此忌惮。而福灵公主也定知道些什么事,不然原行遮也不必大费功夫叫她二人相见。
似是察觉到崔沅绾怪异的沉默与犹豫,晏绥脑里闪过千百种折磨人的手段。可他只是轻笑着,弯腰捏着崔沅绾的脸颊肉,轻声说了句:“去罢。”
话音轻得快要消散在这闷热的七月天里,而他的眼眸却冷得几欲把崔沅绾乱刀刺杀在无形之中。
作者有话说:
眼很疼,这章少点,调整作息去了。抽空加更,加更章会在章节内容提要上标注,感谢订阅支持!下更在21号0点5分
第31章 三十一:游湖修罗场(下)
得了晏绥一句允诺的话, 福灵面上喜色难掩,似是没想过晏绥会点头说好。
外面雨依旧下得大,斜着朝人袭来。檐下地打湿一片, 福灵刚推开门,便被灌了一脸雨水。
鬓发被微微打湿, 崔沅绾反应得快,急忙把伞撑起来挡在福灵面前,掩着她去邻屋。
一面落魄仓皇离去, 一面能听到身后林子轩大胆的嘲笑声。
“那人是谁?回去定要在爹爹面前告他一状。”福灵拍打着身上的雨珠,抱怨着。
“他是林家二郎, 还未到弱冠之年,官家约莫都不曾见过他。公主若告他一状,惩罚也只能是叫林父家法伺候罢了。”崔沅绾合伞, 却叫福灵眼尖地瞧见那油纸伞侧边上画着青翠柳叶, 跟刚画上去的一样。
“你这伞倒是挺别致的,这柳叶绿得好看, 伞柄到伞面,崭新无比。是在哪家铺子定的伞么?”
福灵本想是求个铺子, 她也定一把伞。谁知话音落下,崔沅绾却比她还好奇, 盯着那伞看了又看。
“这伞……怎么从未见过呢?”崔沅绾看得出神, 喃喃低语。
福灵蹙眉发怔, “这不是晏学士的伞么?你与他一家, 怎么自家伞都看得眼生呢?”
福灵刚发了句牢骚,就见崔沅绾兀自笑了起来, 一瞬眼前恍若海棠垂首, 掩面害羞。
崔沅绾嫁过去后便接管了晏府上下的财务用度。哪个院里摆着哪些物件, 她手里有一厚厚的簿子,上面都记得清楚。晏府里共有一百二十三把伞,伞面上都有一个浅浅的“晏”字,唯独没有这把画着柳叶的伞。
这柳叶伞,想必是晏绥亲手做的。不过先前没雨,没时机拿出来。今日出行前晏绥遮遮掩掩,把她哄上马车后自个儿又下去端来一个匣盒儿,想必装着的就是这把伞罢。
“公主若是喜欢,改日我叫人再送上一把别致的伞。”崔沅绾说道。至于晏绥做不做,那便不是她能管得着的了。
福灵却觉着吃昧,“不必了。我可不想事事都效仿你。”
崔沅绾点头道好,坐到福灵身边,给自个儿倒了盏茶。
正小口品着,听到福灵说话。
“这屋里的茶你竟也能放心喝下去,难道就不怕有什么毒么?”
崔沅绾闻言,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
“既然这样,公主且说说,这里面有什么毒呢?”
福灵装模作样地倾身过去看,口中啧啧声不断。终于想好了说辞,开口:“没什么毒,茶里有放安神的香料,能叫人心静下来。三郎就是心细,知道今日天热,人心也燥。这盏安神静心,最适合我不过。”
崔沅绾看福灵这般花痴样子,也不在意她的后半句话,反问道:“公主莫不是能闻见香料的味儿?刚才我见原小官人也并未提到这茶里暗藏的玄机。”
福灵得意地点头。
“自然。我打小嗅觉灵敏,我爹爹常说,我这鼻子,比猧儿还灵。”福灵左右摆头,笑意止不下来。
“我也喜欢各种香料,幼时常常辨香,闻香,识香。哪种香料的味我都记得,也会配各种香。那时一心想着,及笄后我便在矾楼旁开一间香料铺子。矾楼人多,我这铺子建在酒楼旁,谁都会过来看上一眼。只可惜终究只能在心里想想,皇家子女到民间去开铺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成真。”
福灵愈说愈落寞,脸上的笑也没再出现。这番掏心窝子的话终于对人说了出来,福灵心里的石头落下,可却总觉着心空虚着,不好受。
见崔沅绾欲想开口说些安慰话,福灵忙挥手打住。
“可别安慰我了。安慰的话我听得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了。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公主,食君之禄,做的事自然都要与国朝有关。我这开铺子的梦,终究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斗胆想上一二了。”福灵说罢,蓦地想到什么事,猛地向崔沅绾眨巴眨巴眼,道:“每个小娘子身上的味道都不同,你且让我闻闻,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福灵骤然把崔沅绾的左手拽了过来,掀起那碍事的衫子,低头轻嗅着。
没有抹脂粉。福灵将她白皙的手腕翻向上,嗅着,依旧闻不到什么脂粉味儿。
“你怎么与旁的安人娘子家不一样?人家出行,再不济也得抹点什么花香茶香的脂粉。你倒好,身上什么脂粉都不带。”福灵说罢,身子忽的坐直起来,如同一只猧儿,对着端坐的崔沅绾上下嗅着。
这番执着模样叫崔沅绾想笑,可见福灵一脸正经,崔沅绾也只能把笑憋住,任她去胡闹。
“你这头长发养得真好,平时用的是什么膏子清洗的呢?”福灵望着那头乌黑柔顺的发丝,细滑柔软却不塌,当真叫她羡慕。
“用的是茶枯粉,先把头发打湿洗一次。再抹上一层花油,洗净擦开。”崔沅绾一板一眼地回道。
福灵听罢叹口气,“那不是头发的味儿。”
“你不用脂粉,发上又没香蜜,那这身浅浅的奶味儿……”
福灵嗫嚅着,看低头看着崔沅绾的肚,“肚里也没孩子啊,更不会去哺育孩子。”
想了又想,心头蓦地了然,拍手叫好:“原来崔娘子是有体香啊。先前以为娘子家自带体香是戏本是讨好那些汉子的说法,不曾想竟真有人有这奇妙的体香,还就在我身边。”
这番突如其来的夸赞倒是叫崔沅绾应和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我幼时也曾闻过某位阿姊身上的香味儿,那时只觉着阿姊身上的香是香铺里调不出来的味儿。眼下想来,那定是体香罢。只是都过去好多年了,我也记不清那位阿姊的脸了。”福灵叹道,盯着崔沅绾的脸又看了会儿。
崔沅绾被她这炙热的眼神看得心慌,躲闪着福灵大胆的目光。
福灵不免想起幼时那位阿姊的脸与身,可无论怎么想,她也想不起来了。
“说起来,你与那位阿姊倒是有几分相像。就好像,是亲姊妹一般。”福灵在心里仔细描摹崔沅绾的媚眼与红唇,不过随意往她脖颈处瞥了一眼,竟瞧见她脖颈一侧都是些青紫痕,好似被人鞭打过一番。
“你这脖颈一侧怎么了?怎么青青紫紫的?难不成婚后晏学士常殴打你?”福灵起身站到崔沅绾面前,指着她那片被衣襟掩盖下的肌肤说道。
“不是……”崔沅绾也不知福灵懂不懂这房中之事,不过瞧她这般懵懂急切模样,想是不懂了。
官家圣人都不急着教她这事,那她一个外人便更无需操心了。
“不过夜晚蚊虫多,被咬了而已。”崔沅绾往后躲着,颇为不自在地揪着衫子。
可这一揪,竟露出更多痕来。青的紫的红的,顺着脖颈处往下延伸。不过这些痕迹被崔沅绾掩饰的很少,眼下这一慌,倒是都显露出来。
福灵心里满是疑惑,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见崔沅绾满脸拒绝难堪模样,又不忍心强拽着人家的衫子不让动,自个儿随心所欲去。
这样逼迫旁人的样子,与她那位总喜欢临|幸县君的爹爹有何不同?原本宫里只有一位皇后,两位贵妃。这两年来,后宫里的淑仪美人才人一日比一日多。她最厌恶的便是爹爹那般深情又薄情的矛盾模样,她可不想成为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