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惯你了。”晏绥弯腰,将崔沅绾拦腰抱起,将她小心放到一旁的长竹榻上,紧挨着她坐下。晏绥摸着崔沅绾脚踝处围着的铃铛银环,觉着心痒。不禁挑起那精巧的一对铃铛,绕在指甲转。铃铛声音清脆,余音久久不撒。
不过再向上望去,他叫崔沅绾戴着的手镯、璎珞金丝项圈、金臂钏眼下都没出现在她身上。手腕处只系着一条红绳,是七日前去灵隐寺求来的。
崔沅绾身上只披了件薄衫子,修长的脖颈毫不设防地展现在他面前。亭下阴凉,也正叫他看得认真。
“怎么只戴了脚环呢?难不成是我送你的首饰不合身?”晏绥脸上愠怒,一下便将崔沅绾拉到自己身上,挑起她的下颌,低声问道。
“都是金银珠玉的,这般热的天全戴上,岂不显得死气沉重。若都是红绳还好,可你送的那些可都是沉甸甸的物件。戴在身上一会儿,便叫我这身上的肉一片红。”崔沅绾松松环着晏绥的腰,妙语讨好着。
这倒也是真话,不过却不是她拒戴的缘由。她戴一次,晏绥便会再送她一批。这也算罢,就当他财大气粗。可每批都要比上一批小不少。最开始送的那条璎珞项圈,能垂到她锁骨以下。这后来送的璎珞项圈,愈来愈短。就拿他昨日送的翠玉项圈来说,那松紧度哪里是给人戴上的,分明就是给猧儿带的。
晏绥待她,从来不是当一个人来对待。从初遇到成婚再到眼下,一举一动,都是把她当一只猫,一条狗,一只娇莺来对待,或是说养。
晏绥想干涉她的自由,可心里又知眼下她不会轻易屈服,于是便用这“怀柔”之术,慢慢灌输他偏执的思想,他在驯服她。
正是巧,崔沅绾也在驯服这匹不听话的狼,或是烈狗。
“你瞧,除却这沉重物件我不曾戴上,你送来的其他物件我可都好好用着呢。”崔沅绾伸手捻起一颗杨梅便往晏绥嘴里塞。
“是么?”晏绥嚼着冰冰凉凉的杨梅,觉着凉牙。
“你要是真有那么听话就好了。”晏绥敛眸,低头看着胸膛前仰头示好的美人,心里软得不成样子。
“陇西那片乱了许久,官家不堪其忧,叫夏长史派武将前去平定。陇西郡有你族人,我叫手下把人接到临安去了。临安安宁,你也不必担忧。”晏绥嗅着身前若有若无的发香,只觉这香味叫他轻易沉沦下去,不愿再头脑清醒地出来。
崔沅绾蹙眉,话里尽是不满:“那处族人原本与我家不近,都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罢了,何苦费心费力去接应?”
“你这话怎么与岳丈同我说的大相径庭?岳丈下朝后找到我,千叮万嘱,说那片亲戚原先起家时帮过他,这恩情万不能忘。”晏绥将崔沅绾揽在怀里,忽视她轻微的挣扎,将头放在她的肩上,无意狎昵。
“纵是再远,只要是与你相关,无论如何,都是要帮的。”晏绥捻着崔沅绾的指腹,欣赏她这染了玉红色的指甲,愈看愈觉喜欢。
崔沅绾叹口气,“既然你今日无事,不如同我一起出去走走罢。自打陇西的事传到官家那处,你是整日早出晚归,我起来时身侧无人,我睡前身边依旧空荡。好不容易得了闲,说什么也得同我多待会儿。”
“我这不是在陪着你么?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在府里好好陪你,怎么陪都行。”
“这不算!”崔沅绾娇嗔,“你歇,家舅家姑也歇,外室也歇,养娘女使汉子也歇。偌大的府上,哪处没有几个人?走到哪儿都被人看着,与监视毫无差异。这样的闲日子,不要也罢。”
见崔沅绾同自个儿置气,晏绥便清楚她的心思来。
“你想去哪儿?”晏绥问着。
崔沅绾没吭,依旧玩着他的玉带钩,在他胸膛上画着圆圈。
“那就让我说。听三司使说,汴西湖景色正好。你不是爱赏花么,泛舟游湖,便能进那莲池仔细观赏。”晏绥说罢,乍然想到什么,又慌忙改口:“不过是湖罢了,不如去相国寺,去矾楼,去州桥,总比游湖好。”
崔沅绾听罢他这番打脸的话,“噗嗤”一声,笑得张扬明媚。
“难不成慎庭哥哥是怕再遇上不速之客?”
“好妹妹,你这不速之客是说谁呢?原行遮?林家两位哥?”晏绥想到他们直白的眼神,心里便不爽。
“都不是。”崔沅绾想逗弄攒着怒火的晏绥,哪处不该提偏偏要在他面前反复诉说。
“我是在说,总往府上跑的小叔子。”崔沅绾低头,在晏绥握紧的拳上胡乱点着,似是在弹乐曲一般。
“晏与孤竟这般大胆?又去找你借砚台去了?”
原先晏昶与家里争吵过多次,放言要断绝关系,跟着晏老去京郊别院住去了。谁知在崔沅绾住进晏府后,三天两头往府上跑。开始是说,读书有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晏绥。可晏绥常把崔沅绾带在身旁,晏昶便钻着空子偷瞄她几眼。
后来晏绥把名贵砚台都送到了崔沅绾手下,晏昶便趁晏绥不在府,常来向崔沅绾讨一方好砚台用。
赶在晏绥回来前,他又出府赶到别院去。天长地久,自然叫晏绥发觉其中苗头。
“你是他的嫂嫂,他放肆,我会训他一番。你也当自觉离他远些。”晏绥心里想了一番,索性由着崔沅绾的意去。
“罢了,不是想去游湖么?那便去罢。”
崔沅绾面上带喜,好话还未说出,便叫晏绥下面说的话给弄得不愉快来。
“汴西湖设有雅间,把床头的匣盒儿与药膏带去。美景当前,自然要做些有趣的事才是。”
“你想在那里?”崔沅绾欲想推开他,使出全身力,却也未推动他来。
“不然多无趣啊。是待在府上做这事,还是去汴西湖做这事,渝柳儿啊,你自己选。”
“只是,若你选在府上,明日便要搬到丰园去住。若你选在湖边雅间,搬家还能往后拖几日。”晏绥揶揄着,眼底似有腾云翻腾,深不见底。
崔沅绾怔着,晏绥虽是在叫她选择,然决定权却在他手里。
“你只需点头,或是摇头。”晏绥捏着她的耳垂,低声哄道。
而答案显而易见。
崔沅绾费心布了一盘棋,可不能被眼前小事给破坏。+何况她内心盼着去汴西湖,并不是贪图美景,而是今日福灵公主也会去游湖。
上次赴宴,她的话还未问出,便被福灵公主找了茬,耽误许多事。
今日,晏绥在意的人都会去。而晏绥提的这般疯事,在她的要事面前,不堪一击。
崔沅绾迟疑半晌,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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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九:游湖修罗场(上)
“当真是人山人海, 这哪里是看湖呢,分明是看人。”
崔沅绾顺着晏绥的话看去,近处远处都是人。今日虽不是酷暑, 可这日光照得人心慌。游人多成双成对,小官人给娘子撑着伞, 亲昵走远。
“走罢。”晏绥撑起伞,搂着崔沅绾的腰,将人往怀里带。
人多声杂, 低桥贯通南北,两岸皆是开得正盛的湖莲。池大, 并蒂莲也多,那些个文人骚客便驻足仔细观赏,有几位诗人还拿着笔墨纸砚在亭内案桌上写着新鲜的诗词。
水清澈, 总有锦鲤跃上来抢夺小娘子随意抛下的鱼食。不过水多的地方蚊虫也多, 崔沅绾不过才在湖边观了会儿锦鲤抢食,藕臂上便被蚊虫咬了几处。
那蚊虫隔着窄袖褙子还能下狠手, 叫崔沅绾烦闷不堪,忙拉着晏绥找个破旧的亭子, 稍作歇息。
“这蚊虫可真会找人。”崔沅绾低声嘟囔着,任由晏绥拿出忍冬药膏, 给她抹着小臂上的红处。
晏绥轻笑, “旁人站的远, 哪像你, 恨不得化身游鱼,跑到池里。”
崔沅绾欲想辩驳, 不过随意往前一瞥, 竟见福灵公主朝这处走来。
“不咬勤, 不咬懒,就咬不长眼。”福灵讥讽一声,随即抛过来一方药膏,朝她抛过来。
恰好晏绥坐在崔沅绾身侧,拽着她的左胳膊抹药。崔沅绾右手得闲,稳稳当当地把那药膏给接了过来。
晏绥听福灵这话不顺耳,回话自然也带刺:“公主安好。听闻那日生辰宴后,公主因一件小事被官家圣人找了去,私下说教一通。人传公主哭肿了眼,也不知眼下心里好受点了没有。”
听罢晏绥的话,崔沅绾才发现福灵公主那双杏眼一直肿着,眼尾的红意也显现出来。今日福灵着一杏色衫子,只带着再朴素不过的篦子,瞧起来没那日那般嚣张,倒像是偷摸跑出来的闺中娘子一般。
“你还有脸说!”福灵大步迈入亭内,脸颊气得鼓了起来,指着云淡风轻的晏绥大声斥责:“都是你,是你把我欺负你家新妇的事告诉我爹爹娘娘,添油加醋,说的天花乱坠,好似是我犯了天大的错一般!害得我被爹爹娘娘轮番指责,还苛扣我公主府三个月用度,叫我连身好看的衣裳都穿不起。”
福灵气起来恨不得把晏绥给生吞活剥了,可惜晏绥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原来公主也知,那日作为是故意欺负我的人。”晏绥抹完药,把崔沅绾的衣袖给轻轻放了下来,不想叫福灵窥见半分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