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阵熟悉的声音道,“绿玉静搁处,花心愁断肠。”
似乎有人赞道:“这句放在画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花心愁断肠?她默默念了遍,倒是不错。仿佛是那少年暗藏着心事,无人诉说,无人知晓,心肠郁结,千回百转。宛蓉手扶着花叶,倚在花丛旁,细细品味着这两句,一时忘了走。正思忖间,忽见刘绍站在不远处,“蓉儿妹妹!”
他笑容可掬,一身红衣,也不知是被花朵映红了身影还是他的身影映红了花朵,总之站在阳光下绚丽夺目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渐行渐近的身影格外清爽,一口大白牙笑起来干净明朗。清澈的眼神中乎闪着难以言表的喜悦,大概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宛蓉。
听着声音着刚才那句诗词应该是他提的没错,词藻清晰,文风新鲜,看样子是喝了不少墨水。
“蓉儿妹妹。”转瞬间他已经行至宛蓉身旁,低头俯视着她,又唤了声妹妹。
宛蓉这才回过神来,对这称谓有些反感,嗔了他一眼。“谁是你妹妹。”说完转身朝别处走了,想着绕过围墙根去看看那边还有什么新鲜花没有,此时她独自一人也怪无聊的。
刘绍见宛蓉掉头走了,连忙跟着身后。“蓉儿妹妹,等等我。”
宛蓉闻声加快脚步,生怕他跟了过来。傻里傻气的,谁是他妹妹!没走几步,见前头有间别致的雅园,看起来分外精致,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门前还站在太尉府的人,似乎那刘绍刚才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她正想过去瞧瞧,刘绍却一把拦住:“蓉儿妹妹不可。”
见他面上一本正经,宛蓉心里也跟着打鼓,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疑惑道:“有何不可?”
刘绍低眉一笑,“此间是男子们玩乐闲聚的地方,妹妹去了怕是要污了眼睛。”
“男子能玩,女子怎么不可以,我偏要进去。”宛蓉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刘绍急忙拦着,“太子和几位王爷正在里面,妹妹贸然闯进去,怕是冒犯了太子威严。”
她心下一惊,“太子不待在宫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牡丹花虽好,也快要凋零了,再说皇宫里什么样的花没有,不至于是来这里赏花的吧。
“蓉儿妹妹有所不知,太子平日里喜欢作画,每逢初八都要叫上一些舍客出门,今日碰巧来到了牡丹园,众人偶尔兴趣来了也会提上几句。”
宛蓉瞧了瞧门前,难怪会有太尉府的人把手,再想想今天可不就是初八吗。迈出的左脚又收了回来,“看来你也是太子的座上宾了?”
刘绍呵呵一笑,也不言语,拉着宛蓉的衣袖悄悄离开了。边走边道:“里面除了太子还有暮凉王和楚王,都是当今太后心尖上的人。尤其是太子,他可是你将来正经的姐夫。”
宛蓉点点头,大姐姐要嫁入太子府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太子生的是什么模样,为人脾性怎样,将来大姐姐嫁过去又能不能顺心?此刻大姐姐也不知道她和太子也就隔了几步路的距离吧。她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诗也作不成,画也作不成,真是没意思。只得找了个凉亭小憩一会,这凉亭坐落在花丛里,四面围满了花,有些安静得出奇。离了人前的喧嚣,这会就连空气都显得愈发宁静。
刘绍挨着宛蓉边上坐下,“为何蓉儿妹妹总不爱理我?”
宛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日在我家后花园你为何一直盯着我?你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刘绍哈哈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个,那日听见你们主仆对话,大病初愈的你,可不就是个活脱脱的病西施吗?所以我就情不自禁多看两眼,父亲说妹妹以后也是要嫁给我的。”
“谁要嫁给你了,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以后是什么状况还不知道呢。”
他忙道:“妹妹可说不得这话。”
见他说话没个正经,傻里傻气的和初次见面一样。宛蓉也不想再搭理他,只闭着眼睛歪头养神去了。
大约刘绍在旁边也无所事事,见宛蓉不搭理他,只能看着花默默道:“瑾年花开独三季,倾城颜色冠芳颐,北风吹落花满地,陌上粉黛亦怜惜。”
她虽闭着眼睛,耳朵里却是听得真真的。心里暗赞,这首赞美牡丹的诗作得不错,虽没有提及牡丹,却句句是牡丹,韵脚也压的不错。
她和姐姐原本是要来和诗的,因为遇见薛氏一行便搁置了。此刻见刘绍张口既来的诗句也按捺不住想要试试。略微思索一会,心中便有了一首。
“我也有一首,你可要听听。”
“妹妹快说。”
“梨花先雪别如斯,花相并蒂滕连枝。春来百花尽争时,独有牡丹占天姿。。”
刘绍面露惊讶,点头赞道这首绝不输他刚才的那首,甚至比他作得还要好上几分。
“春来百花尽争时,独有牡丹占天姿。”他细细品着这两句,面上满是惊艳之色。
“太妙了,妹妹有大才。”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第12章 姹紫嫣红
【二】
看着他那憨态可掬的样子,宛蓉噗嗤笑出了声,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两个人借着诗词一时间打开了话题,你来我往,竟是谁也不输谁。又对了几句后,刘绍却渐渐落了下风。
等到燕绡来找宛蓉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中午,她该回家去了。
此时刘绍还意犹未尽,“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些,不知不觉都这个时辰了。”
“看不出来,你诗书倒是挺通。”
“跟妹妹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刚才你是有意让着我,若是拿出真本事未必会输给我。”
刘绍只是笑笑,也不答话。
临走的时候,宛蓉回头朝他挥了挥手,“刘绍哥哥,回见啦。”
他怔了怔,大约是一时间不习惯宛蓉这么称呼他。只是没多久,便露出温暖的笑容,一口洁白的牙齿整齐干净,明朗的面容上满是欣喜,也冲宛蓉挥了挥手。
“回见,蓉儿妹妹!”
回去的路上,她思索着刚才的情景,刘绍虽说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不着调的样子,内里却不是个草包,墨水也喝了不少。性情开朗,心思细腻,也懂得谦让,心下对他先时的误会也消除了大半,仿佛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五月十一是嘉禾公主定亲的日子,薛崇原为户部郎中,忠义候又是勋贵世家,再门当户对不过。
如今两人正式定了亲,薛崇便不能在朝中担任要职,如今只是在部里挂个名,大多数时间赋闲在家中。
皇上可谓是极为疼惜这个女儿,为彰显恩宠下旨大赦长安三天三夜,御赐了北郊行宫作为驸马府,那里是个难得的清凉居所,紧挨着便是柳家府邸。
定亲当天,整个长安街道上被装点得琳琅满目,喜气洋洋,百姓们也沉醉于公主定亲的喜悦中。
为着这个,陈怀泫一行原定五月初十回江南的计划便推迟了几天。宛蓉跟随父亲母亲前去祝贺,宛仪则被邀请去了嘉禾公主那里。
这驸马府原本就是皇亲们纳凉所在地,所以看上去自有一股皇家威严。朱红的金漆大门前人来人往,送出迎进,好不热闹。驸马公主定亲,前来祝贺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大门口迎接往来的女眷。
佟氏低声道:“这是忠义侯的夫人,切不可失了礼仪。”
原来这就是薛崇的母亲,宛蓉上前见礼,“给薛夫人请安!”
薛夫人忙上前迎道:“原来是陈夫人,有失远迎!”
说话间又拉着宛蓉瞧,“这是宛容吧,早就听说陈大人夫妇带着孩子们来了长安,奈何今日才相见。”
“是,这孩子一到长安就生了病,最近才好些。”
“南北有些差异,怕是一时间无法适应,如今可好些了?”
“多谢薛夫人关心,好多了。”
“如今陈大人仕途正好,膝下女儿又这么乖巧,真是令人羡慕。”
寒暄一阵后,便由着管事的婢女领至女眷大厅,陈怀泫则被男宾迎着往别处走了。
院落里亭台楼阁到大厅的一应摆设皆是富丽堂皇,前来祝贺的人众多,夫人,公主,县郡,王妃,多的数都数不清。
宛蓉照着佟氏的吩咐,一路上遇到的都按照礼仪叩拜。只是来来往往的士族贵人实在太多了,只觉得那姹紫嫣红,插满珠钗的脑袋晃得眼睛疼。
她摸着酸软的膝盖,恨不得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终于等到宴席开始,她趁佟氏跟人寒暄之际,悄悄溜了出去。
虽说是夜晚时分,驸马府装扮得灯火通明,仿如白昼一般。宛蓉顺着廊下坐着,缴着手中的帕子。五月的天色清凉如水,这里没有了前头的吹吹打打和嘈杂,一下子安静不少。
盛夏将至,此刻这廊下难得的夜幕就像冬季的寒温还没有尽数褪去一样,徒留几分清凉。
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尘,偶尔飘散着几缕薄薄的云雾。她仰着头,捏着手中的帕子,欣赏着令人如痴如醉的月光,美轮美奂的和牡丹花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