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知道她定然是已经有了点头,才会将这话说出来,于是便问:“那殿下,您眼下有什么打算?”
宋善宁倚在美人榻上,背对着阳光,极盛的眉目被镀上一层薄金,看上去宛若九天玄女,娇艳又矜贵,不容亵渎。
可偏偏她又皱着细眉,看上去有些困扰似的,勾人的眼尾都染着不知所措。
自小到大,她从没有主动和外人说过半句话。
更别说这回,还是个男子。
她托着下巴,苦恼地想了想,“要不……先去,试探一下品性吧?”
碧螺一怔,随即问道:“殿下,这怎么试?”
其实,宋善宁对于未来的夫君,也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只要是个品行端方的普通人便好。
这位谢公子看上去倒是正经,却也不敢保证,他就不是像钱兴为一般的伪君子。
宋善宁左思右想,最后觉得,贪财好色之徒最易路出马脚。
美色暂且不急,不如先用钱财试上一试。
“碧螺,你到库房,先准备一百两黄金,给谢谌送去,就说是永安公主送的。”宋善宁嘱咐,“但别说是为了什么,端看他有何反应。”
“一百两……”碧螺张大嘴巴,“这是不是……”
宋善宁还以为是不够,“要不,二百两么?”
碧螺连忙摆手,“太多了太多了。”
"那就还是一百两吧。”宋善宁出门从不用掏银子,并不知道,这一两黄金足够普通人花上一辈子了。
她担心的另有其事,“库房里的黄金也就几千两,若是这个不合适,下一个还要继续送的,太快送完的话,岂不是要变卖其他宝贝挑男人?”
托着下巴的手指敲敲腮帮,宋善宁说:“若是谢谌真是个贪财之人,就别告诉我了。我虽然有钱,但也是会心疼的。”
-
窦府。
有小厮过来替他牵马,谢谌走进院中,窦承正在后院的练武场中练武。
谢谌唤了一声,“师父。”
窦承练完最后一招,收剑入鞘,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巾帕,一边擦汗一边朝谢谌招手,“无郁,来。”
谢谌尚未及冠,但已有了字,“无郁”是窦承在谢谌十五岁生日那年为他取的。
谢谌走过去,看他把练完的剑就往旁边的桌子上随便一扔,便要捡起来替他搁回架子上。
窦承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让下人去做就好了。”
谢谌仿佛已经习惯,没有说什么,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神色比对着宋善宁时松快了许多,姿态也稍显放松。
他看桌子上扔着腰牌,便问:“师父又进宫去了?”
窦承官拜殿前司副指挥使,颇得皇帝宠信,除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还常去宫中的演武场指点皇子们的骑射。
他最不耐烦最这样的事,但不会当着谢谌的面抱怨,只点了点头。
谢谌知道分寸,看他这表情,也不再过问。
于是,师徒俩说了没有三句话,气氛便沉默下来。
窦承是个粗人,这些年混在文臣堆里学会了不少本事,可是对着沉默寡言的谢谌,好像总是无可奈何。
他披上外裳,坐到谢谌的旁边,才想起来似的,问:“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确实够麻烦的,谢谌说:“我自己能处理,师父放心。”
虽是师徒,但窦承并不会干涉谢谌的事,“好。但若是有事,就找师父来。”
谢谌勾了勾唇角,“好。”
他面上少有笑容,窦承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一转眼,你都十八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谢谌说:“师父大恩,无郁会报答的。”
窦承拍拍他肩膀,无奈笑道:“你这孩子……”
“好了,别坐在那儿吹风了。”一个穿着绛紫长裙的中年妇人站在回廊上招呼。
“锦姨。”谢谌站起身,唤她。
织锦是窦承的妾,却是这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她模样温婉,性子也和善,惟有颈侧一道两寸来长的疤,破坏了美感。
谢谌和窦承都是早看习惯的人,神色全无异样。
为了等谢谌,织锦特意吩咐今日的午膳往后挪了挪,窦承伸手揽过谢谌的肩膀,笑着道:“走吧,你锦姨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蒸子鹅。”
三人回了小厅用膳,满桌子都是谢谌爱吃的,织锦一向对他视若己出,期间不住的给他夹菜。
就这尤嫌不够,“无郁,眼看着这几天又有些冷,我给你缝了两件披风,你一会带走。”
“好。”谢谌对着织锦,总有几分温和。
“你爱看书,平日又贪晚,晚上看书的时候穿。”织锦絮叨个不停,“还有啊,那安神的香囊还有么?若是没了,我再给你做几个备着。”
谢谌常有失眠之症,这些年来都是靠着织锦配好的香囊安睡,平日也几乎不离身。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腰间,竟是空空如也,唇边的笑霎时凝住。
织锦忙问:“怎么了?”
谢谌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没什么,今日竟是忘带了。”
织锦笑着嗔他,“这有什么,我这还有几个现成的,一会儿装了草药,你带回去。”
作者有话说:
男主名谢谌,音同“辰”,释义“相信”。
不是谢湛!
第4章 金子
在窦府待了小半日,回廷安侯府的时候,外面已经挂起了街灯,卖夜宵的小贩也挑着担子上了街,说话声和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喧闹的网。
谢谌有些厌烦地揉了揉眉心,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马鞭稍扬,加快了速度。
他是庶子,平日在廷安侯府,基本无人管他,因此他几时回来,并不会有人在意。
但他也并不想惹人注意,到了街口便翻身下马,然后让荆阳去拴马,自己提着灯笼慢慢行到侯府的偏门处。
这里离他的院子最近,更不会引人察觉。
路上有些黑,只有一方灯笼照常昏黄的光,谢谌的掌心不自觉生出汗意,停下步子,盯着灯笼看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他蹙起眉,手掌不由自主的抚上腰间。
却是一道女声,“可是,廷安侯府的三公子?”
细声细气的,听上去没什么威胁。
但谢谌并未出言答话,默了几息,脚步声更近,一团明亮的光也跟着趋近。
谢谌抬眼望去,只见为首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着劲装的护卫。
长眉稍动,谢谌依旧没有说话。
那女子笑着上前半步,给他见礼,“谢公子莫怕,我们是永安公主府的人。”
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护卫抬手亮出一方令牌,金底篆书:永安。
谢谌淡淡地扫了一眼,“在下与公主殿下并不相识。劳烦借过。”
说着,便径直绕过他们,往前走去。
那女子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冷淡的反应,稍怔一瞬,又连忙带人追上去,“公子,留步。”
谢谌却一步未停,没办法,他们只能加快步子,直接横住他前面的去路。
“谢公子,留步。”
谢谌已然带了些许的不耐烦,语气微沉,“还有事?”
为首女子勾唇一笑,拍了拍掌,“公子不认得我家殿下,我家殿下却识得公子。”
护卫抬上一个半尺来长的巷子,抬手解锁,启开箱盖,竟是满满一箱金条,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谢谌难得也有些失语,许久才问出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叫人把箱子盖好,放到谢谌的脚边,“这是我家殿下送给您的,还望公子笑纳。”
谢谌语气不变,“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在下并不认识公主。”
栓好马的荆阳也在这时候追上来了,本以为自己公子已经进了府门,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谢谌说完便抬步离开,女子又将目光放到这小厮身上,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这是我们公主殿下送来的,你替你主子收下。”
荆阳吓得涟涟摆手,“主子拒绝的东西,我可不敢拿。”
说完,逃也似的飞奔离开。
街上拦路的三人眼睁睁地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半晌,一个护卫出声问道:“银梭姑姑,咱们……”
叫做银梭的婢女看一眼那箱子,有些无奈,“搬回去吧。”
那边,谢谌和荆阳已经进了侯府,荆阳忙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谢谌知道他不会随便收东西,便只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陪着窦承切磋功夫骑射,实在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不欲再说别的,只加快了步子,想快些回去休息。
荆阳却觉得奇怪,“方才那姑娘说,她家公主殿下,可是公子,咱们哪里认识什么公主啊?”
廷安侯府说是侯爵,实际上早已败落,若非这一辈有大公子撑着,估摸着连爵位都没了。
他家公子又是庶子,平日寡言低调,除了窦家,几乎不与人相交。
他日日跟随在侧,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过公主。
谢谌脚步未停,“我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