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赔笑,“他毕竟年长些,跟在二少爷身边,能给您挡酒,若有什么别的使唤,他也能做。”
这倒也是,谢诠和谢询一个体弱多病,一个矮,若是带出去,指不定谁伺候谁。
谢议开始犹豫,赵氏却在这时冷冷出声,“就老三那个性子,还指望他去宴会上结交吗?”
谢谌是府中第一个庶子,他的年纪就是赵氏的逆鳞。
更何况,只看老三这妖孽样子,站在谢议身边,一下子就把谢议比下去了。
赵氏虽不奢求谢议尚公主,却也想不愿见到这情形。
董氏只顾着讨好,把这茬忘了,想要补救,却被赵氏冷冷地扫视一眼,顿时微张着嘴巴,不敢说话了。
其他两个妾室暗自窃笑她自作聪明,谢诠道:“儿子们年少,还是全凭母亲做主。”
赵氏心里稍稍舒服些,想了想,说:“阿诠也快十八了,这会就你跟着阿议出门吧。”
“是。”
赵氏拍板决定,谢昌云也没什么意见,跟着便是数不尽地恭维和嘱咐,董氏眼看着,羡慕得眼睛通红。
虚伪的热闹如阳光下一戳就散的泡沫,谢谌厌恶,却又无法离开。
好不容易谢昌云说了一句,“好了,都散了吧。”
谢谌第一个起身离开,董氏小跑着追出来,“你站住!”
谢谌顿住,回身看她。
董氏扬手就是一巴掌,但谢谌偏开了,这巴掌只打到了脖子上,留下一片通红。
谢谌的眸色倏地变暗,董氏被他盯着,竟忍不住发憷。
但惧怕和心虚很快被怒意侵袭,她质问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我的亲娘!”
谢谌没说话,眸中戾色却是散去不少。
董氏也稍稍平静下来,一副怒气不争的模样,“方才你在干什么?就任由她们欺负我、排挤我?谢谌,你什么时候才能为我想想。”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抱怨着自己在府中到底如何艰难。
谢谌不为所动,只冷漠地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有人来了。”
董氏立刻擦干眼泪,换上笑容回头。
婀娜杨柳轻拂,哪里有人。
董氏深呼一口气,想找谢谌发难,不想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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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谌今日本没有出门的打算,但若继续待在侯府,没准董氏还要来死缠烂打。
他略想了想,还是叫荆阳牵了马,陪他出门了。
其实他每日的安排都很简单。
上午到郊外跑马或是练剑,下午到周家书局看书,期间只要窦承想找他,去这两个地方传信,多半都能寻到他的人。
并且,他几乎每日都是要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廷安侯府。
反正除了董氏,不会有第二个人想去管他。
今日在松山堂耽搁了一会儿,早上还没用膳,谢谌与荆阳随便在外面吃了点,便到郊外跑马,没想到遇见几个相熟的年轻公子。
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在窦承那里有过几面之缘,毕竟依着谢谌的性子,和谁都亲近不起来。
可那几日都是武将之后,性子不似文人那般矜持,看见谢谌的时候也没多想,邀了他一起赛马,谢谌犹豫片刻,并未拒绝。
大家都知道谢谌的出身,廷安侯的三子,早年祖上还是武将,近年却弃武从文,子孙都看书习字考科举。
本是看在窦承的面子上,或许心里也暗含了比较的心思,谁不知道他得窦承爱重。
可窦承是什么人,曾上阵杀敌的大将军,京中的年轻武将,就没有不敬仰佩服的,他们也想看看,这看上去弱质彬彬的文人公子,到底是怎么得窦将军青眼的。
于是,他们招来一个马奴当裁判,小旗挥动,绕过尽头的彩竿为一圈,一共十圈,快者为胜。
加上谢谌,一共四人,四人控马等在起点。
马奴挥旗,四人如闪电一般,瞬间飞射了出去,谢谌落在最后面。
他并无什么比较的心思,只是心中烦躁,跑马解闷,反正一个人也是骑马,四个人也是骑马。
此处跑马场极为开阔,清风扑面而来,极目远眺,能看到远处燕云山的轮廓。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谢兄,你这般消极怠工,可是瞧不起我们兄弟几个?”
谢谌稍愣,尚不知如何回答,那人又嚷道:“谢兄,咱们都是习武之人,可不来文人那些虚头巴脑的,你若是不想比,退赛便是!”
也不知是哪个字忽然戳中谢谌,他平静地摇了摇头,“抱歉。”
跟着手中收紧的缰绳略松,右手的马鞭抽下,扬起一阵烟尘,身下宝马嘶鸣一声,四蹄张开,如一道红色长箭,瞬间离了弦。
他本是落后众人半圈,这一鞭下去便追回了大半,那三人不免纳罕,忍不住回头去望。
正巧谢谌借着他们愣神的功夫,连喝几声,飞快穿过他们之间,眨眼间便到了首位。
“不亏是窦将军的爱徒!”
“好功夫!”
几人的胜负欲被激起,也都重拾心思,打马追上。
九圈之后,第十圈要将彩竿上挂着的绸布揭下,然后穿过终点,才算完成。
那绸布只有一条,谁揭下谁算赢,谢谌左手一勒缰绳,抬手往前一捞,绸布便挂上指尖,跟着扬鞭纵马,第一个穿过终点。
剩下三人也都陆续到达,看着已经下马立在地上,面不红气不喘的谢谌,打心眼里佩服。
“谢兄实在好功夫,在下服了。”
谢谌摇摇头,“几位谦虚了,幸运而已。”
那三人丧气之余,又忍不住高兴起来,围着谢谌又说了许多话。
眼看日照当空,才恋恋不舍道:“我们还约了去吃酒,谢兄可要一起?”
谢谌道:“多谢好意,只是在下约了兄长。”
如此一来,倒是不方便了。他们也没再说什么,很快离开。
荆阳送上擦汗的手巾和水袋,好奇道:“公子,那几人与你很熟吗?”
他怎么连名姓都不记得呢。
不想谢谌却道:“不熟。”
“那……”
谢谌看着他们的背影,语调平静,但若仔细听,大约也能听出几分唏嘘,“本该上阵杀敌,却只能打马吃酒,实在可惜。”
荆阳这回也不知说什么了。
大燕朝重文轻武,边镇动乱,邻邦欺人,却一味求和安抚,不想着从根部解决。
荆阳本也是习武之人,自有一颗保家卫国的热血之心。
但终究也只能感叹几句,并不能左右什么。
谢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并未再多说什么,他看看时辰,说:“走吧,师父应当还没用午膳,去窦府。”
说着,便要走。
荆阳却忽然想起什么,道:“公子,方才大公子派人来传信了。”
“什么事?”谢谌蹙眉。
荆阳觑着自家公子的脸色,说:“说是在双陆楼订了桌,中午想请您一道。”
谢谌神色平静,好似根本没听见似的。
但是荆阳知道,他在思考。
谢家大公子谢谨,谢家这一辈唯一的出息人,三年前中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当差。
且他人如其名,性子恭谨慎重,是个端方君子,身上没有半点污浊气。
只是,平日对几个弟妹也不算多亲近,不知道这次是为的什么。
谢谌却是明白,想必自家大哥已经知道晨起的事,觉得此事不公,又已无回旋之地,便叫他前去,想换个别的法子开解他、补偿他。
但其实,全然没有这个必要。
对于这样的事,谢谌早已平静。
谢谌说:“找人回绝了吧,不去。”
早知会如此,荆阳找了个人去双陆楼送口信,谢谌说:“先回城吧。”
“是。”
两人回城,本是要去窦府的,却不想一进城门,就被人拦下,竟是谢谨在守株待兔。
“我便知你会拒绝,所以特意等你。”
谢谨立在街旁,长身玉立的十分显眼,再加上一个长眉凤目的谢谌,更是惹人频频回首。
最终,两人还是去了双陆楼。
雅间定在三楼。
谢谌走在谢谨身后,半垂着眼眉踩上台阶,看不出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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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他会来吗?”
宋善宁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襦裙,梳流苏髻,蝶恋花簪挽发。
她一回头,垂下的的珍珠流苏在耳后轻晃,衬得圆润的耳垂洁白如玉。
碧螺站在她身后,确定道:“长风那边刚传来的信,说是见到谢家大公子把三公子拦下了,而大公子又在这双陆楼订了一间雅间,准时来这吃饭的。错不了。”
“那便好。”宋善宁松口气,转而又有些紧张,绞着手绢握在胸前,心口砰砰直跳。
她已经托陆钰先将谢谨支开,但也不会太久,所以一会儿若是见到谢谌,她能说话的时间并不久。
她咬着唇,默念着心里要说的话。
“来了来了!”碧螺压着声音提醒她,听那语气,好像比宋善宁更激动。
宋善宁深呼一口气,朝栏杆下面望去。
先看见的是男人头顶的玉簪,然后是平直的肩膀,和挺拔的腰背,再往下,是两条修长的腿,正一步一步地朝三楼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