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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金枝 (林起笙)


  谢言岐笑着收回手,转而执起她的柔荑,不轻不重地握住, “是。”
  “毕竟, 心诚则灵。”
  否则, 上天又怎会真的让他得偿所愿, 盼来她的眷顾?
  知道他这话里有几分戏谑的意思, 目的, 就是为了变相地安慰她。
  可初沅闻言,反倒是鼻尖更酸。
  她垂下眼睑,看着他们交叠紧握的手,嗓音含着几许哭腔,“可我只想……只想你能平安顺遂。”
  她始终都忘不掉,他在她面前,中剑的那一幕。
  说着,她眸里的泪又逐渐凝成滴,欲坠未坠地悬在眼下。
  晶莹剔透宛如荷上晨露。
  见状,谢言岐不由心中暗叹,心口的伤,好似又更疼了几分。
  他艰难地想要起身,抚去她眼底的那滴泪。
  孰料,尚未来得及动作,初沅便及时察觉,小手按住他肩膀,“你的伤还没好,不许乱动。”
  不过她的嗓音生来软糯,便是这样强令,那也听不出任何的胁迫之意。
  可谢言岐却全无反抗之力。
  他当真没有再动。
  因着不久前,尚药局的奉御温清平才为他缝合了伤口。以防感染,所以他现在赤着上半身,也未曾盖着茵褥。
  初沅这一伸手过去,掌心便直接触到了他肌肤的微凉。
  初沅不禁怔住,她看着他,问道:“冷吗?”
  如今已是仲秋八月,白日尚且称得上是凉爽惬意,可这夜里,便是料峭寒意浮动,颇有几分冷冽了。
  她眸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凝注着她,须臾,终是笑着一颔首,道:“是有点。”
  顾及他胸前的伤口,初沅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为难地蹙起眉,本想拿起旁边的薄毯给他盖上。
  可她掀开薄毯比划,却如何都不能避过他胸前的伤。
  思忖片刻,她索性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捂住他露在外边的肩膀,“这样,有好些吗?”
  她这举动,属实就有几分娇憨了。
  谢言岐感受着她细嫩掌心递来的温度,一时间,颇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对上她那双含着关切的澄澈瞳眸,实在说不出任何的推辞。
  须臾,他笑着颔首应道:“嗯,好多了。”
  初沅以为这个法子可行,于是便接着动作。
  她手如柔荑,柔若无骨,细嫩又温暖,寸寸抚过他的肩膀、肘臂……
  慢慢地,谢言岐算是明白了,何谓自食其果。
  ——这样的肌肤之亲,于他而言,根本就不是取暖,而是勾魂摄魄的撩拨。
  眼见得,初沅要越过他胸前的伤口,将小手贴至他腰腹。
  他终是忍无可忍地攥住她的细腕,止住了她的动作。
  但初沅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劲瘦腰腹的紧实肌理——灼烫的温度,丝丝缕缕地,递至她指尖。
  初沅禁不住一怔,愕然地抬首,望向他。
  她的那双瞳眸仍是澄澈如初,只在此时,泛起些微的慌乱。
  ——完全没有身为始作俑者的自觉。
  四目相对之时,谢言岐喉结微动,手上稍一使劲,始终坐在床沿的小姑娘便不受控制地向他倾倒。
  他的动作来得突如其来,初沅根本就赶不及反应。
  不过,她心里记挂着他的伤,倒下的时候,有意避过他。
  所以最后,她跌入他身侧的茵褥,和他同床共枕。
  谢言岐一侧首,便是和她相隔咫尺的对视。
  初沅僵着身子没敢动。
  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不懂他此时的反应是为何。
  隔着极近的距离,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若有似乎地灼着她的呼吸。
  初沅无措地轻颤着睫羽,垂眸回避他的目光,问道:“你……不冷了吗?”
  话音甫落,耳畔便是他极轻的一声笑:“这就得多谢殿下的出手相帮了。”
  他这话,明显带着几分戏谑的嗤嘲。
  初沅神情微怔,一抬头,便撞进他那双噙着淡淡笑意的眼眸。
  奈何这事确实由她而起,初沅难免觉得局促。
  她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此事揭过。
  她伸手,指尖轻碰他缠至肩上的纱布,问道:“还疼吗?”
  谢言岐捉住她的柔荑,握在掌中,笑着反问道:“殿下这是心疼了?”
  初沅没有应话,但她眸里蕴着的愁楚,就如同一层薄雾,笼着她的情绪。
  不需他过多探究,便能看透。
  谢言岐捏捏她的小手,不禁笑意愈甚,“殿下就这么害怕成为小|寡|妇吗,嗯?”
  一时间,话题又回到最初,她刚来这里的时候。
  初沅曲指勾了勾他手心,瓮声瓮气地回道:“才不是,我又没有嫁给你……”
  他们现在,便是连婚约都不曾有。
  谢言岐也一直耽搁着,尚未来得及向圣人请旨。
  虽说昨晚的事情,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的心里,也会有不安。
  他也会怕。
  怕一步不慎,便误了她的终生。
  思及此,谢言岐眸里的笑意逐渐敛去。
  他目不转睛地凝注着她,问道:“所以,殿下愿意下嫁微臣么?”
  他这般郑重其事,倒是让初沅有几分猝不及防。
  因着心里的诧愕,她那双本就大的眼睛,不免又睁大一圈。
  谢言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眉眼。
  他继续逼问:“嗯?”
  初沅在他的逼视之下,退无可退。
  她樱唇翕动,还没来得及道出心中答案。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
  圣人听说谢言岐已经苏醒,便决定过来看看他。
  ——毕竟,谢言岐是因为救他,方才落得个身负重伤。
  况且,他也确实有些事情,需要过来找他问一下。
  顾及谢言岐尚未痊愈,须得静养,所以圣人此次前来,并未带过多的扈从。与他同行的,就只有一个掌灯的内侍,和两名负责他安全的带刀侍卫。
  奚平站在门前望风,见到圣人负着手,慢步往这边走近,不禁眉宇微蹙,忧心地看向身后紧阖的门扉。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以作提醒,旋即,上前向圣人问安:“参见陛下。”
  圣人微不可查地一颔首,目光飘向他后面的暖阁,问道:“你家世子可曾醒了?”
  奚平不敢欺君,但也不敢轻易地放他进去,泄露初沅的踪迹。
  他嘴唇翕动,几番开口,如何都答不上话来。
  圣人见他支吾难言,难免怫然不悦,生了几分不耐烦。
  正当他准备出言责备奚平的不尽责,竟是连自家主子的状况都不知的时候,屋内传来一阵茶具摔碎的声响——
  初沅听出圣人的声音,登时心慌撩乱,着急忙慌地想要离开。
  可她侧卧在谢言岐身旁,双足却是搁在脚踏,这样的姿势维持太久,难免不适腿麻。
  她甫一起身,两腿便像是针扎似的刺痛。
  初沅一个不慎,便朝着地面跌倒。
  身体失重的瞬间,她出于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孰料,竟是扯动了床边春凳上的幔帛——那上边,放置着一个茶壶,里头盛着温水,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她这一扯,茶壶倏然落地,清脆地碎在耳畔。
  有些许碎片飞溅,落在了她的裙袂。
  初沅整个人怔住,心头漫上绝望。
  谢言岐本想拉住她,可现在的他到底是受了伤,稍一动作,伤口便洇出血迹,身上缠好的纱布,也立时晕开一道殷红。
  看着跌倒地面、一脸生无可恋的初沅,他先是一怔,旋即,反倒是无奈地笑了。
  ——这傻姑娘,还真是生动诠释了,何谓慌不择路。
  他抑着笑,问道:“摔到了没?”
  初沅手撑着地面,缓慢起身。
  她蓦然回首看向他,瞧见他胸|前洇出的血迹之时,原先的穷途落魄一扫而空。
  初沅凝着眉,呼之欲出的关切问询尚且卡在喉间。
  这时,圣人也因为屋内的这阵动静,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奚平拦不住,只得紧随其后,暗自祈求今晚的事情莫要败露。
  终于,圣人走到门口,抬手轻叩屋门,“蕴川,你醒了吗?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情此境,他的声音于初沅而言,不啻于催命符。
  初沅复又回首,望向不远处的屋门。
  灯火映出圣人的身影,清晰地拓在门上。
  眼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扉,他继续在外头追问着:“蕴川,蕴川?”
  初沅整个人僵住,生怕他会在猝不及防的下一刻,破门而入。
  她强撑着不适,艰难地站起。
  谢言岐坐在床上,单腿支起,慵懒地将肘臂搭在膝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好整以暇的模样,和她的局促不安相较,倒是显得她格外的不稳重。
  初沅看见他的伤,又不好表露心里的埋怨。
  她紧张无措地环视四周,意图找出一个藏身之所。
  谢言岐下颌微抬,笑着示意她身后的屏风。
  初沅读懂他的意思,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拖着僵麻的双|腿,趔趄行至那座黄花梨木山水屏风的后边,蹲下身,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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