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与这庶妹也有几分香火情,便应下了此事。
于苏一箬来说,郑老太太便如同她的再生父母一般,若不是他力排众议将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孙女留在了郑府,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殒了。
是以她这一回定要送份切合自己心意的寿礼,总要祝老太太福泽康健,长命百岁。
这一日,苏一箬去黄氏的竹音院请安时,郑心柔和郑心幽恰巧也在上房。
郑心柔是大房的嫡女,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二房的两位嫡女。郑心幽则是大房的庶女,与苏一箬一样在黄氏手底下讨生活,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
郑心幽生的端庄大方,不及郑心柔明媚可人,只一双水凌凌的大眼睛增色不少,她瞧见苏一箬后,便笑着问好道:“见过表姐。”
郑心柔则只是眼高于顶地哼了一声,并未把苏一箬放在眼里。
黄氏素来疼宠自己的嫡女,便也不去计较她对苏一箬的无礼,只笑着说道:“箬姐儿瞧着清减了不少。”
黄氏的话点到即止,也不说给苏一箬添些份例,也从不赏赐下什么糕点菜肴。
苏一箬倒谦卑有礼地躬了身,只道:“谢过大舅母关心,这几日天气炎热,我便用的少了些。”
黄氏点了点头,也不深究,只与郑心柔说起了明日去大国寺上香的事宜,“明日你大哥和方小姐都在,你可机灵些,莫要让那些不长眼的扰了她二人的雅兴。”
黄氏边说着这话,边拿锐利的眼神去瞥下首的苏一箬,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子安和方若儿的事挑明了,便是故意说给苏一箬听的意思。
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可别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是。
郑心幽也忍不住朝着苏一箬的方向投去几个探究的眼神。
大哥和方家小姐的事儿她有所耳闻,可她冷眼瞧着,大哥对那方小姐无意,反倒是对表姐情根深种的样子。
只是表姐听了太太的话,怎得一丝反应都无?
苏一箬正在神游太虚,恍惚间听得黄氏嘴里的“大国寺”上香一事,便很有些意动。
她给老太太备下的寿礼是用攒下的金线缝出来的“寿”字,单单只是个“寿”字并不够诚心,她还要去大国寺的金佛前磕上十个头,并念上一个时辰的经,才能保佑老太太福寿永康。
所以苏一箬便在黄氏嘱咐完郑心柔后,鼓起勇气插话道:“大舅母,我能不能也去一趟大国寺?老太太寿辰将近,我想着去佛祖跟前为老太太祈福诵经一番。”
话音刚落,上房内满屋寂静,非但黄氏怔了半晌,连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屏息惊叹了起来。
这表小姐也太大胆了些。
大太太才刚说,不许那些没眼色的人打扰大少爷和方小姐,表小姐怎得就有胆子要一同前去大国寺?
还拿了给老太太祈福这样刁钻的借口。
大太太若是推拒了,岂不是不孝?
黄氏阴鸷的目光落在苏一箬身上转了转,便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明日你就一起去罢。”
郑心柔已是忍不住想站起来痛骂这苏一箬一顿,只是黄氏死死地压着她,并不许她这般无礼无状。
苏一箬倒未曾察觉出上房紧张的气氛,见黄氏应下,便欣喜地回道:“谢过舅母。”
黄氏说完这话后,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着郑心幽和苏一箬说道:“我身子乏了,你们不必在这儿陪着我说话了,都回各自屋里去罢。”
郑心幽先起身关怀了一番嫡母,而后便躬身退了出去,苏一箬也紧跟其后退了出去。
出了竹音院,郑心幽便一把攀住了苏一箬的胳膊,笑道:“表姐可当真是厉害,竟把太太噎成了这幅样子。”
苏一箬并不懂她的话,便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什么厉害?大舅母被我噎住了吗?”
她只是想去大国寺给老太太祈福而已,舅母缘何会被自己噎住?
郑心幽只当她是在拿乔,便笑意爽朗地说道:“表姐不必在我跟前这般模样,比起那眼高于顶的方小姐,我还是更喜欢表姐你。”
这话苏一箬却更加听不明白了,只是听出了郑心幽并无恶意,便囫囵回道:“多谢表妹。”
到了内花园的湖畔,郑心幽便与苏一箬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侧走,一个则往最西侧的左清院走去。
苏一箬照例抄近道往羊肠小道走去,方才踏上那小道,便发觉两边的竹林愈发青翠葱茏了几分。
从前苏家未曾遭匪乱之时,家中也种了这样一片青翠密笼的竹林,苏一箬闲时与父亲、母亲一起赏竹喝茶。
她笑着与明儿赏起了竹林,却没听见身后响起的那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待她回过神后,却见面色绯红的郑子安正气喘吁吁地立在他身后,且他清雅的面庞上尽是密汗,袖子上翻卷起,似是方才疾步奔过的样子。
苏一箬忙伸出帕子递给了郑子安,并问道:“大表哥,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郑子安接过那帕子,清冽的眸子不复以往的沉静,他从锦瑟口中听说了表妹也要去大国寺上香后,便下了决心要赶上她。
她既是愿意往自己这儿迈上一步,自己自然也不会害怕。
郑子安将那泛着淡淡香气的帕子攥在手心,目光坚定地望着苏一箬说道:“表妹,待我蟾宫折桂之时,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完这话后,久久听不到苏一箬的回音,便有些手足无措地垂下了头,清俊的两颊染上些促狭之意。
表妹为何不理睬自己?
莫非是自己太唐突了些?
苏一箬倒也不是听不懂郑子安的话,只是她不明白大表哥为什么要给自己交代?并且要给自己什么交代?
她从郑子安绯红的面容上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自己凝神思索。
想来想去,大表哥的“交代”应是不让自己失望的意思。
既是不让自己失望,也是不让大舅母,大舅舅和老太太失望。
想通了这一点后,苏一箬便朝着郑子安扬起一个真挚的笑容,“大表哥,我相信你。”
定能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郑子安旋即抬头,恰撞进苏一箬潋滟着盈盈笑意的黑亮眸子里。
落英纷飞,竹叶引折,良辰美景千千处,尚不及心上人宛若莺啼的一句“相信”。
作者有话说:
大表哥是温文尔雅的直球型。
二表哥是爱她就要欺负她的小学生。
期待一下三表哥的人设哦。
宝子们能给我的预收点个收藏吗?
我V后日六无缝开新。
第5章 小厮救美
“那小厮原来不是个哑巴。”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时,苏一箬便被明儿和月儿从长床榻上挖了出来,洗漱净面后,择了件珠灰刻丝月华裙。
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后,只簪了一只葫芦状的镂空金簪。
明儿瞧了只道:“太素净了些。”
连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打扮的都比她家姑娘鲜亮些。
苏一箬倒不在意这些,口脂脂粉一样不涂,并蹙了眉与明儿说道:“今日是为老太太祈福去的,不必打扮。”
明儿嘟囔着嘴,虽知晓她家姑娘不在意容貌外在,可姑娘也是及笄的人了,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谋划一二。
只是瞧着苏一箬那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娇憨样子,明儿又发起愁来。
收拾妥当后,主仆三人便去了郑府待人接客的明辉堂。
一刻钟后,黄氏与郑心柔相携着到来,郑子安则缀在最后头,穿了件墨青色鹤纹长衫,立在远处一眨不眨地望着苏一箬。
苏一箬未有察觉,只躬身与黄氏请安问好:“见过大舅母。”
黄氏冷哼了一声,斜眼瞥见苏一箬今日未施脂粉,上身的衣衫也素净的很儿,堵了一夜的心这才略微安定些。
只是瞧见她珠灰色宽大衣衫下都掩不住的婀娜身段,黄氏精明的眸子里又掠过几分冷意。
昨日儿子趁着夜色来了自己的院子里,跪在他父亲的牌匾前赌咒发誓,若是九月里他能蟾宫折桂,便让自己允了他和苏一箬的婚事。
黄氏那时拗不过儿子,又因为亡夫的牌位勾起了些伤心,便一时松口答应了下来,只是隔了一夜,她的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她一个寡妇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培养成才,眼瞧着儿子年少有为,十年寒窗苦读即将功成名就,若是能娶了镇国公家的嫡女,往后的日子不说一步登天,总也能官运亨通。
可这孤女苏一箬能给儿子什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清苦翰林之路?还是半点助力都给不了的苏家亲戚?
思及此,黄氏心里又添上了几分对苏一箬的厌恶。
“走罢,别误了时辰。”黄氏说罢,便带着郑心柔上了前头那辆翠帷马车。
苏一箬与几个有头有脸的仆妇同乘后头那辆素帷马车,郑子安则骑马前去。
到了大国寺山脚下,郑家的马车与京城里其余世家豪族一般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宽敞的户棚处。
为显虔诚,前来大国寺上香的女眷或男香客皆要从山脚下徒步走上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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