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为四姐姐分忧。”说罢,她咬着唇,眼眶蓄起水花。
云臻烦躁,摆手道:“是我说错话,不怪你。”
半晌,忽然神秘兮兮问:“你是不是喜欢六郎?”
孟筱一愣,脸蛋腾的变红,她低下头,两手揪着帕子像是羞臊。
云臻看她反应,很是满意。
她总要找个出气口,否则人真的会郁闷寡欢,谁叫谢锳先对不起六郎,对不起云家,即便与圣人有染又如何,她毕竟还是伯爵府的媳妇。
谢锳在母家住了两日,多半都是同秦菀待在一块儿,临哥儿不知分别,还跟往常一样缠着她闹。
宫中中官忽然来访,谢锳心中纳闷。
走到厅前,见谢楚换了件窄袖圆领常服,低头从廊庑下走来。
众人皆震惊,包括谢锳。
因为中官送来的是擢官旨意,升谢楚为大理寺少卿,翌日便要去大理寺报道任职。
谢宏阔面色肃重,宽坐在圈椅上一声不吭。
谢楚握着圣旨,眉心紧蹙,他走到谢锳面前,兄妹二人隔桌坐下,那道圣旨就在手边,圣人亲笔题写,盖了玺印。
崔氏打破沉静:“回阳夏的箱笼,还收拾么?”
谢锳猛地抬起头来,崔氏明艳的面容笑意温和,似毫不在意她的眼神。
谢锳扭头,望向谢宏阔:“阿耶,你答应过我,要回阳夏,你答应我了。”
“我知道!”
谢宏阔忍着怒气,一掌拍在案上,厅中再度沉寂下来。
“四郎写辞呈,明早亲自呈给陛下,十一娘你放心,阿耶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谢楚把她送上马车,临别前他忽然揪住车帷不肯松手。
谢锳探出头去,两手压在楹窗,垫着不施粉黛的脸,她轻唤:“阿兄,阿兄?”
坊市中的楼宇,高的恰到好处。
站在栏前的人,轻而易举将谢家门前情形收入眼中。
明媚光线下,翠顶华车上倾斜出绯红色身影,看不清容貌,却能看见她柔软的姿态,流云般浓黑细密的发,簪着步摇泠泠闪闪。
莹白的皮肤被日光映照的愈发细腻,露出一截小臂,擎举着车帷,正与马车外的谢楚对视。
周瑄冷眼睨着这兄妹情深的一幕,目光似淬上寒冰。
多年前,他拥有诸多令旁人羡慕不已的东西,出身地位相貌才学以及父皇独有的恩宠,光禄大夫韩纲和礼部尚书魏巡皆是他的老师,众皇子无出其右。
便是喜欢的女子,也是京城最美富贵花,明媚坚定,温婉端庄,他曾以为自己拥有一切,不曾想转瞬间犹如镜花水月,十指空空,慌乱中想要抓紧,他们却流逝的更加迅猛。
他能抓住且握在掌心的东□□有权势。
父皇临终前说过,这江山冰冷,只有心志狠戾者方能托付。
若干年前,他定然不信。
可当父皇快要崩逝,目光贪恋的望着半空,又试图握他手时,他始终端坐在塌前,目光淡淡的望着父皇眸中神采一点点没去,直到冰冷的指尖擦着他的手背滑落,重重摔在塌沿。
他才清楚意识到,曾深为敬重的父皇,早已不再是他血缘上的父亲,而是君臣。
而他的心,也已冷硬成石头。
从前是他蠢,交付真心被碾成下贱,既如此,往后他便用这无上之权,得所有想要之物。
包括她谢锳!
第15章 ◎怎么咬的嘴◎
清风吹动车帷,拂过谢楚紧握的右手。
谢锳趴在楹窗,垂着眼皮看向兄长,他面容痛苦又纠结,似有难言之隐却不得不生生瞒下。
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她好奇谢楚要作甚,谢楚只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敛起笑意,什么都不说。
“阿兄,等回阳夏后,我和彦郎会常去看你们。”
谢楚抿着唇,抬头冲她挤出一丝笑。
光影疏斜,车夫驱马准备前行。
谢楚忽然跟上去,听见声响谢锳一把扯开帷帐,扭头朝后看去。
只听见低声压抑传来。
“十一娘,别再为我求他!”
“如果你不想我死,就别再去找他!”
车逐渐驶离谢府,只余下谢楚那句不明意味的话。
谢锳怔了许久,她知道谢楚的难处,身为谢家嫡子,肩上不只是担着自己的前程,更多的是谢宏阔委以重望下不得不去拼抢的权势。
她不是不明白此番矛盾,而是宁愿自欺欺人认为谢家会顺畅无阻的退离京城,谢宏阔不再使手段,周瑄不再耿耿当年之事。
过去的,便如烟云消散。
谢锳暖阁,谢宏阔的手搭在崔氏肩膀,微微收拢,捏的她低呼一声,皱起眉心。
“郎君,我们当真要离开京城吗?”
谢宏阔笑,目光落在院中那棵大槐树上。
“娘子想回阳夏?”
崔氏抚着粉嫩的指甲,靠在谢宏阔腰间,那双手环过她的耳垂,贴着面颊不再移动,她勾了勾唇,心中顿时明了谢宏阔的打算。
“只是你让云四娘听到十一娘与当今的丑事,就不怕她张扬出去,毁了一盘好棋?”
“她不怕死,便张扬吧。”谢宏阔深知云臻脾性,否则也不会将人选定在她,“十一娘是个倔脾气,只要云家人不背弃她,她便不会痛下决心,如此又岂能为我们所用。
当真也是没想到,陛下竟对十一娘如此深情,为了她,连阿楚的罪行都不追究,这样好的把柄,咱们可要仔细利用,说不定,谢家最后翻身全要指望十一娘。”
“郎君前些日子那般肃重,我都以为咱们必得离开京城了。”
谢宏阔笑:“样子总要做做,否则十一娘怎肯乖乖听话。”转头听到外面走路声,又忍不住低下身与崔氏感叹:“谁曾想费尽心力培养的二娘和四郎都成废棋,反倒是十一娘成了气候,可惜,可惜她跟咱们不一条心。”
崔氏仰脸:“幸好她还念二娘和四郎的好,四郎下狱那两日,我怕极了,生怕陛下治他死罪,二娘已经出家,若四郎再出事我也是不想活了。”
谢宏阔宽慰她:“娘子放心,谢家定然不会再走崔家老路,咱们只会更好。”
槐园,放置长颈瓶的高几旁,随意搁了张纸。
谢锳以为是寻常单子,便信手拿过来,却在看见字迹的一刹,呼吸滞住。
若谢楚升官是巧合,那云彦又是何故?
从校书郎跃至秘书郎,非有天大的功绩实难做到,云彦何德何能,便是真有实才也不会一夜间连升三级。
厅中一派喜色。
曹氏与忠义伯难得高兴,对云彦的赞赏丝毫不加掩饰,他们虽远离朝廷中心,可仍避免不了因受重用而带来的优越与欣慰感。
无人能例外,这是常情。
云臻揪着帕子,扫见谢锳魂不守舍,更是笃定她与当今的奸/情,目光往下移,那唇角还有血痕,尖尖的一对牙印。
她心里头冒火,自家弟弟不会如此狼性,何况咬在那处,明晃晃的惹人厌烦。
旁人都为六郎的升迁高兴,她只为六郎被人戴绿/帽而羞愤恼怒。
是龌龊,是丑陋,是当今为了弥补云家,而特许的官职。
往后呢,两人更会堂而皇之的纠缠,干不可告人的勾当。
“十一娘,你嘴巴怎么了?”
气不过,她悠悠开口,带着看好戏的笑。
话音刚落,不少人朝谢锳看了过去。
曹氏暗叹一声,怪云臻不懂事,那伤口她早就看到,可不好发问,总不能说是六郎没分寸,咬了不该咬的地方。
谢锳坐姿依然,淡声道:“前两日用膳不小心咬到,没甚大事。”
曹氏帮腔:“眼见着快好了,下回要小心,仔细发脓。”
谢锳点头道是。
云臻气鼓鼓的还要说话,被曹氏一记眼神瞪得歇火。
夜里,她没用几口饭就回屋去。
坐了片刻,孟筱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盅汤羹。
“四姐姐,你多少吃点饭,我曾学过做药膳,这味是特意给你调制的,清心泻火又不糟蹋身子,你尝尝。”
她早就看出云臻不对劲儿,尤其面对谢锳时,总是一副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的凶恶模样。
这味表姐,心里头藏不住秘密。
孟筱歪过头,柔声问道:“四姐姐,你别是生病了,脸色很不好。”
云臻抚着脸,蹙紧眉心往窗外瞥了眼,只觉一口气顶到喉咙再也憋不住,遂一拍小几,声音略尖。
“你到底想不想做六郎的娘子!”
孟筱吓得站起身来,饶是有所准备,也没想过云臻会如此直接,遂酝酿一番,小脸由苍白转至粉红,讷讷道:“四姐姐,你,你怎好这样说?兄长有娘子,嫂嫂她人很好。”
云臻啐道:“我只问你想不想做!你说些旁的有何用!没出息,连喜欢的人都不敢抢,合该六郎看不上你!”
孟筱瘪了瘪嘴,泪珠沿着眼尾掉下来。
云臻看着心烦,又怕叫外头人听见,只得压低嗓音与她好好说话。
“总之六郎日后定会休了她。”
“为什么?”孟筱擦了擦泪,茫然的看着一脸笃定的云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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