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
“晌午过后,娘娘与刘娘子一道儿出去透气,原本说傍晚回来用膳的,但奴婢将膳食安排好,仍未看见娘娘的身影。
两位姑姑前不久着人回来传话,道娘娘与刘娘子今夜不回了,要宿在三清殿内。”
扯带子的手放下,周瑄冷声道:“刘娘子还没走?!”
话语里颇是嫌弃。
“没有,娘娘与刘娘子甚是投缘。”
正说着,又有人急匆匆跑进来,看见周瑄后忙不迭跪下。
“又有何事?”周瑄觉得自己好似烧的滚烫的一块热炭,冷不防被人兜头泼来凉水,滋啦一声,从头到脚又湿又冰。
那股子高兴劲儿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薄怒。
“回陛下话,娘娘让奴婢们抱两个软枕过去,说是三清殿的枕头太硬,颈子不舒服。”
宫婢迟迟等不到回答,亦不敢抬头。
“去吧。”
如临大赦,虽声音很是不悦,但宫婢弓着身逃也似的去内殿取走软枕,又逃命般离开。
三清殿的灯烛摇摇曳曳,被风一吹,火苗便有些不稳。
谢锳起身揉了揉眼睛,不经意往楹窗处一扫。
有一道黑影鬼魅一般,本是立在那里,在她抬头的瞬间,倏地飘走。
她险些吓掉魂儿,颤着嗓音开口:“刘娘子,三清殿也会有恶鬼么?”
第93章 恼羞成怒◎
楹窗从内推开, 刘若薇探出去身子,睁大眼睛四下逡巡。
承禄年岁大了,蹲着的腿开始打晃,哆哆嗦嗦咬紧牙关。
在他前面, 英俊帝王前所未有的狼狈, 猫在墙角下,后脊紧紧贴着墙壁, 冰凉湿透的青砖像是嵌进骨头里, 两人打着颤,收起呼吸声。
刘若薇回头, 笑道:“许是树枝掉落的影子,恰好就被你看到了。”
“是吗?”
谢锳犹豫着上前, 与她挨在一起打量院子。
果真空无一人, 只黑的厉害, 此处不似宫中其他地方, 便是灯笼都不点。
“合上吧,怪渗人。”谢锳与刘若薇关紧楹窗, 折返回案前。
便听见咚的一声响。
两人脚步顿住,面面相觑。
谢锳的手握住刘若薇的手,刘若薇瞪圆了眼睛, 后脊浮起战栗。
“是谁?”
谢锳强行镇定,冲着外头问了句。
静默中,忽然传来回应。
“回娘娘, 是墙角的大瓮倒了。”
护卫站在那儿,似乎将东西扶了起来, 谢锳松了口气, 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两人去到榻上, 刘若薇欲吹灯,谢锳忙拦住,笑道:“别吹,我喜欢亮堂的地方。”
院里,承禄摸着后腰咧了下嘴,周瑄瞪他,仿佛还在责怪方才的不谨慎。
承禄摔到那会儿,他就跟贼似的,若非巡视的护卫及时赶到,等屋内谢锳身边那俩丫鬟出来瞧见,他这张俊脸不知搁在何处。
饶是回到清思殿,周瑄亦没散去心中热火。
他很生气,明明是让刘若薇进宫,潜移默化影响谢锳,叫她看看旁人是如何对待夫郎的,怎么就演变成,两人合伙搬出寝殿,将他彻底冷落了呢。
搬到别处也好解释,偏偏搬到三清殿。
看着那精雕细刻的神像,去守清规戒律?
他拍了下桌案,心道:何琼之的娘子,委实不可靠!
翻来覆去的一夜,烙饼一样,终于在天明时结束了煎熬。
周瑄爬起来,照旧跑到院里练了半个时辰的拳。
擦汗的光景,白露回来。
“陛下。”看见周瑄的刹那,白露忙收起笑,福了福身。
“皇后呢,怎没看见人影。”周瑄装作漫不经心的一问,却是竖起耳朵仔细听。
白露回道:“娘娘和刘娘子决计在三清殿小住几日,将那两册经书抄完,再听女冠讲解道法,参悟沉静。”
“甚好。”
周瑄言不由心,说完又补了句:“她们既然投缘,便多住几日,缺什么叫内廷司的人去办。”
“是,陛下。”
白露将原话传给谢锳时,谢锳只笑笑,不答话。
刘若薇挑起眼尾,瞧出她笑容里的揶揄,不禁摇头:“郎君还道你们闹了别扭,殊不知是陛下与娘娘的情/趣。”
谢锳抬了下眼,手中笔不停:“怎么说?”
“陛下分明盼望娘娘回清思殿,却还要口是心非;娘娘虽看清陛下的意思,却又装作不懂,故意晾着他。
郎君是武将,粗枝大叶,竟看不出陛下和娘娘明面置气,暗地逗乐,却是令人羡慕的夫妻关系。”
“都说御史中丞的嘴上可怼天,下可批地,却不知中丞大人教出的女公子,如此聪慧委婉,难怪何大将军与你和睦恩爱,别说是他,便是任意一个男子,娶到你这样好的妻子,做梦都要笑醒的。”
刘若薇抿唇一笑。
进宫前,何琼之火急火燎与自己解释,道陛下与皇后闹得不可开交,经常两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镇日都不得安宁。
他们争吵便也罢了,每每都要殃及自己。
上回何琼之回府,右手不停打颤,还是找来府医扎了几针才有好转。
那握过刀剑的手,竟被写字折磨的不成样子。
刘若薇不断点头,何琼之操心不已,在清思殿前拉住她的手腕,再三提醒:“你便让十一娘体贴一下圣人,多少压压脾气也好。”
刘若薇郑重提醒:“郎君,你不该叫皇后娘娘的闺中称呼,而该改称了。”
何琼之讪讪摸头,连声道好。
自然,刘若薇不信谢锳脾气坏。
一来是何大娘子素日来提及谢锳,说的都是通情达理,爽利干练,二来是与谢锳相处的短短一日,此人绝非不讲道理,恃宠生娇的女子。
相反,她给人的感觉过于冷静,淡然。
或许陛下就是想看她的不冷静,不淡然,借此来满足古怪的占有欲。
刘若薇带好攀膊,沾了沾墨汁,“想来今夜会很热闹。”
周瑄起初是想再召何琼之进宫,命他将刘若薇赶紧领走,但思来想去仿佛叫他看了笑话,遂立时打消念头。
他穿着单薄的里衣来回在内殿踱步,忽然看见楹窗外走来的人影,有了主意。
啪嗒一声。
谢锳抬起头,瞪圆眼睛看向那楹窗,仿佛有个人高的影子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烛光摇曳,那影子拉扯出狰狞的形状。
时而模糊,时而放大,在窗纸上投落下来。
夜深人静,那影子未免太过骇人。
谢锳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忽然那影子如青烟一般,晃了下,没了。
“又来了。”她说,不觉捏紧袖口。
“那鬼影又来了。”
刘若薇扫了眼,唇角弯起,却不声张。
谢锳从案上寻找一番,最后摸出纸镇握在手里,走到楹窗前,清了清嗓音问道:“院里护卫可在?”
两个护卫应声达:“在。”
“可看见奇怪的人影飘过?”
“没有。”
谢锳蹙着眉,后脊抵到墙壁,思忖了少顷,忽地抬起头来。
刘若薇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见那眼睛明朗,便知她心中猜出几分,朝她使了个眼色,谢锳避到楹窗侧面的雕花隔断上。
而后便又有影子飘出,每次飘出来前,都要弄点动静引屋内人注意。
显然,这鬼是故意给人看的。
谢锳顿觉好笑,能自由出入且让护卫改口的人,整个宫城只有他了。
“看来我明日不能再住了,若再叨扰下去,少不得陛下要拿我郎君出气。他抄书的手好了没两日,不能再折进去。”
刘若薇摇摇头,将写完的经书合起。
“陛下如此用心,娘娘便原谅他吧。”
谢锳忍不住回她:“其实我早就不气了,但总该冷冷他的,你与何大将军放心便是,总不能再牵连他去抄书。”
翌日,刘若薇乘坐马车离开宫城。
谢锳回去清思殿,她特意挑了个素日周瑄不在的时辰,没成想一进殿门,看见他穿着明黄色常服,端坐在桌案前,手臂搭在上头,仿佛坐了许久。
若不是走近些看到他后脑勺的汗珠,谢锳便被这副假象欺瞒。
她站在周瑄面前,看他剑拔弩张的冷峻模样,不由盈盈笑道:“陛下是跑回来的吗?”
周瑄嗤了声,不置可否。
几乎与谢锳前后脚进殿,他都来不及整理自己,既被挑破,他抬手抹去汗珠,冷着嗓音说道:“谢锳,朕还不如一个外人。”
“所以,陛下费尽心思弄我回来,便是为了继续吵架?”谢锳啜了口茶,在他对面坐下。
周瑄掀开眼皮,“这是何意?”
“三清殿院里那些鬼,都是您找人过去吓唬我的,对不对?”
周瑄笑,“没有。”
“可我在院里捡到了陛下的璃纹龙佩。”
话音刚落,周瑄下意识往腰间瞥了眼,又飞快的反应过来,抬头,果真看见谢锳颇为欢喜得意的笑。
兵不厌诈,他恼羞成怒,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谢锳惊呼,紧接着衣裳被剥掉,整个人毫无缚鸡之力,他手劲儿极大,攥住她的小臂怕她挣扎,故而没了分寸,直把谢锳捏的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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