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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 (伍倩)


  “那在我身子底下,你又为何常常哭得像个孩子?大宝贝儿,我不是打趣你,我是认真的,”他盯着她讷讷无言的样子,等了好一阵,才缓缓地替她道,“只有那种时候,你才容许自己软弱一会儿。”
  “我、我就是觉得……”
  “你就是觉得,只要在人前永远咬着牙强撑,绝不像女人一样流泪取怜、跪
  地乞食,而像个男人一样杀伐果决,你就是个强者。然而一桶粪水就让你明白,就算你再强,也始终赢不到一点点尊严。”
  白凤想要辩驳,末了却只吐出了一声颓唐的叹息:“爷,究竟是为什么?”
  詹盛言沉默了片刻道:“凤儿,咱们俩连生死大事也经过,我却从没见过你这么无助迷惘的样子,看来我得好好开导开导你。你且容我想一想怎么说才好。”
  他又默默了一回,亦先叹上一声。叹声如一阵风,扫开了一条满铺着残叶的古道。“这么说试试吧。我十五岁那一年初冬,女真部进犯大凌河,当时辽东的兵力主要被蒙古鞑靼牵制在西边,因此父亲命令我闭城固守,我没听。我年轻骄狂,私率一支精骑出关接战,却遭遇暴风雪,差不多全军覆灭。我也身负重伤,只剩下一名亲兵陪我藏身在雪窝里,为躲避敌军的搜捕,我不得不把雪一口口往肚子里吞。”
  白凤听得愣了,“做什么要把雪往肚子里吞?”
  “天气甚冷,呼吸的热气太过显眼。吞了雪,气也会变得冷冰冰的,不易被发现行藏。”
  “你就靠这个逃出来?”
  “还没完。女真的头人晓得领兵和他对战的是辽东总兵的独生子,因此没找见我的尸体,他就铺开了搜查。我的亲兵替我引开了他们,我趁机钻进一匹被豁开腹部的战马,就蜷在它肚子里躲起来。”
  “我早知沙场的残酷,却不知竟这样的残酷。”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之后我父亲听闻消息,火速调兵来救,我才得以脱身。回到大营后,我一身的血和冰碴子还没化,父亲就叫人把我拖下去,给了我五十军棍。”
  白凤将一手掩在了嘴上,仿佛是怕自己惊叫出声,“我的爷,这是二十年前了吧,我今儿听起来,还是一样心疼你。”
  他从鼻腔深处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我也一样心疼你。”
  “我?”
  “你这个人,流血不流泪,却又不得不靠着谄媚谑浪这一套讨生活,一定有过数不清的时刻,就像是活活把冰冷的雪团往肚里吞。你这儿疼得要死,”他拿手指在她的胃部一点,“浑身都沾满了比死马内脏还难闻的臭味,怎么洗也洗不掉。你把自个儿折腾得血乎乎、脏兮兮,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就为了求胜心切而已。你以为自己好歹配得上一句嘉慰……”轻轻地,他对她摇了一摇头。
  “爷,我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你再和我多讲讲。”
  “凤儿,对有的人来说,生活就是这么没道理。不拼命,固然要万劫不复,但哪怕拼上了老命,最终也得不到一城一地。因为从一开头你就不应该迎战,你日复一日地苦战,也只不过是日复一日地幸存,永没有胜利可期。”
  “我又被你给说迷糊了,你再浅近些。”
  “三百六十行,你却想在最没尊严的行当里挣尊严,在最虚情假意的地方找真心——你这是在妄图打赢一场注定输掉的战争。”
  白凤将一缕垂在腮边的散发掠去了耳后,若有所思道:“所以,我也只会得到一顿闷棍、一桶粪水……”
  詹盛言将她另一边脸颊的垂发也拨开,“你会得到一支七宝水烟筒。”
  “你说什么?”
  “前一阵我替你新订了一支水烟筒,差不多这两天就该送到了。原想给你个惊喜的,不过看你心情这么低落,先说出来叫你高兴一下。我叫工匠全照着你的喜好打的,纯金筒子,金针珐琅彩钎子,玻璃翠的嘴儿和链儿,烟托是我叫人从云南采来的顶级红碧玺,配上七宝和点翠制成的丹凤朝阳,保证你一见就爱。”
  白凤盯着他看了又看,“这又是为什么?”
  他抬了一抬眉,“因为那套西洋春宫册子是我给自个儿订的,不舍得送你。”
  白凤笑着拍打他一下,又敛去了笑容道:“爷,不说凭你这个人,仅就凭你手里头的钱,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肯掏心窝子对我好?你是爱我哪一点?”
  詹盛言仍旧笑嘻嘻的,“一点怎么够说?你的脸蛋、胸、屁股,还有腿,尤其是腿,简直比册子里的洋女人还带劲。”
  这一次白凤没有露出一点儿笑容,只含着隐怒叫了声:“二爷!”
  烟雾涌了进来,隔着青阴阴的一团,她不大能看清詹盛言的眼神,只看他直直地回视她,随即笑意就由他眼睛里彻底退去。“我才已说过了。大姑娘,我爱重你,就是因为你这样一个聪明无双的人,却总妄想打赢一场根本赢不了的战争。假如不是碰上你,”他停住了,片刻之后道,“也许我早就对自己的战争认输了。”
  还在很年少时,白凤就与各路男人们调风弄月,这是她听过的最不着边际的情话,而她从未被如此深深打动。霎时间,她曾经历过的一切——种种连想一想都是罪恶的可怕过去、可悲往事杀声震天地向着她攻过来。白凤实在很庆幸,在这粉碎一切的百万雄兵到来之前,她同心共命的战友就在她手边。
  她用染满了烟草味道的手指向詹盛言摸索过去,正当他们的身体即将缠绕在一起,卧房外传来了两声呼唤:
  “姑娘,姑娘?”
  白凤百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这几天应了什么霉日子,老是一大早有人吵。我出去瞧瞧,爷你再躺会儿吧,我把这帐子给你合上。”
  她推着他在床里重新躺倒,又替他盖好被子,自己抓了个玉扣环把头发随手一束,披衣走出来。少了满室浓烟,方才见天色其实已放得大明,一片极好的晴光直泼了满堂。卧房外的南梢间是白凤用来作为与詹盛言的燕居[40]之所,常日里也唯有二人的近侍才可出入。这就见憨奴立在门外,往身后指一指,“姑娘,岳峰来了。”
  岳峰是詹盛言的心腹小厮,只二十来岁,瘦得是头角峥嵘,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实际上是个极不好惹的打手。他旁边还跟了个小听差,却是面貌秀整,眼光灵活,算得上一个俊品人物,白凤便多瞧了两眼,“哟,这是谁?瞧着脸生,从前没见过。”
  “回凤姑娘,这是小人的表弟。因家乡遭了水灾,他就出来讨生计,小的给引见到府里,现跟着小的一块在公爷身边伺候。”岳峰又向那小仆道,“陈七,快见过凤姑娘。”
  陈七立刻就抱礼问好,又含笑低声道:“峰哥,你成日说凤姑娘是天仙化人,我这才算信了。”
  这一句不单替自己奉承到了,还替岳峰也落了好,由不得令白凤一笑,“不怪是你亲戚,也是个机灵鬼儿。”
  岳峰嘿嘿一笑,勾了勾头道:“凤姑娘,对不住扰了您,不过有事儿得请我家公爷走一趟。”
  “什么事儿呀?”
  那边又只是嘿嘿一乐,白凤就明白问不出来了,但她素知詹盛言一贯是黑白颠倒,若没有额外应酬,向例不会在午前起床的,还在早晨岳峰就来叫,必定有急事。她也就向旁一让,让开了里间的门,“公爷睡回笼觉呢,你自个儿去叫吧。”
  岳峰却后退了一步,“还是请姑娘帮小的叫一声吧,小的要吵了公爷的觉,他准得发火。”
  “发火就发火呗,他还能把你给吃喽?”
  “姑娘您这话忒轻巧,瞧瞧,小的头上这个大包,就是早几天赶上公爷的起床气,被他老人家顺手给敲的。再敢扰了觉,那位爷真能把小的给吃喽,连酱油都不蘸。”
  白凤见岳峰龇牙咧嘴地指着额边的一块硬青疙瘩,忍不住笑一声道:“哪儿有你说得这么吓人,公爷还是挺随和的。”
  岳峰一伸舌头道:“我的姑奶奶,那是对着您呀!我们家太夫人是长公主,公爷对您,那就像对着个小公主。”
  “什么小公主,也不怕嘴里头害疔?”
  “小的要瞎说,就真叫我嘴里头害疔,以后变成个大哑巴。那些个当官的姑娘您都熟,随您去打听,连专职骂人的六科言官见着我们家爷都绕道走,公爷一不顺眼,见一个骂一个,见两个骂一双,有一回活活把一个给事中给骂哭了。公爷还嫌人家不爷们儿,拉起领子就打。这副阎王脾气,谁能不发怵?不过可真的是一物降一物,满世界只对您,公爷愣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求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吧,公主娘娘!”
  白凤早听得又笑又啐,“呸,别乱叫,把你们家太夫人放在哪儿?得了,我进去叫吧。”
  詹盛言刚合眼又被弄醒,火气果然不小。不过当他看清了白凤的脸容后,就笑着伸了个懒腰,“我告诉你凤大姑娘,你的花容月貌又救了你一命。咝,头疼……”
  白凤哄着他起来,先拿薄荷油替他在太阳穴按摩一会儿,又将揉了皂角的滚热毛巾为他烫过两鬓,亲手持一把银剃刀将他脸腮边那些已隐隐见影的连鬓胡子修干净,跟着服侍他洗脸擦牙、梳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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