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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 (伍倩)


  她不会脱,尽管她曾是个以脱衣为生的婊子,尽管就在片刻前,她还在万众瞩目中脱掉了唯一可以令她不再当个婊子的嫁衣。但从这一刻起,她发誓,他们大可以把她身上仅剩的衣裳连同她的身体一起都撕成碎片,也休想让她再自己动手解开一根系带。等他们把她赤裸而破碎的尸体送给等待着与她成婚的丈夫时,他会为她骄傲。他的妻子一点儿也没给他丢脸,她输了,但她从未向强过她百万倍的敌人投降,她把这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进行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她最后一口呼吸。
  “操他妈这娘们儿,怎么跟条母狼似的,这么大劲头!”刘旺等人叫骂不绝,人群哄笑起来,眼看那么多大男人半天竟制不住一个纤纤女子;她早已指甲折断、衣衫成缕、大片的头发连着头皮被揪掉,满头满脸的血污,却依然在他们的围攻中左突右击,连踢带打,她自己吐出了塞嘴的布团,再次破口大骂,又被猛一拳打倒在地,鲜血从她口鼻里飞出了老高,她的人重重地向后倒下去。
  白凤一阵头晕目眩,大地似浪涛般在她身子下涌动,她觉出许多人扑上来摁住她四肢,也觉出自己的手和脚在凶猛地撕抓踢打,她还在隆隆的耳鸣中重新听见了自己高昂的骂声,她骂得可真粗鲁,简直像个男人,就像她自己的男人,当他在打架时那样满口的脏话和诅咒,她完全可以在自己挥出的每一拳、踢动的每一脚里深深感到他,他在陪伴着她战斗,就在她身体里与她一起战斗。白凤亢奋极了,简直像是在和詹盛言隔空做爱,她甚至真真切切在自己的上方望见了他。
  夏日的深蓝夜空被路边无数盏明灯照成了一种带着血丝的明黄色,好像是最高的一层天起了火。天火之下,重重叠叠的树影之上,凭空里耸起一座大茶楼;白凤对这座楼一点儿不陌生,其幕后老板是尉迟度亲信的一位大太监,许多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的勾当都是借这楼里的“茶资”完成交易,有资格进到这楼里喝茶的人非富即贵。茶楼二层的雕花围栏之后,许多人向她这里俯视着,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并不像楼下那些个平民又叫好又起哄,但他们表情里的惊异、好笑、鄙夷与不齿却一样大声。这些高高在上的面孔里,唯有一张没有忙碌地左右转动,与身旁交头接耳地议论,它只是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被檐庑垂下的挂灯正正照亮。当灯被风吹去另一边,它就渐渐被没入阴影,灯光摆荡而回时,它就又一次燃亮,比上一次更为灿烂辉煌,就好像是不绝的烟花,在她视线的尽头永恒盛放。
  那是——詹盛言的面孔。
  当他分明应当帽插金花、红装加身,在摆满了喜宴的庭院外等待着她的花轿被抬到他面前时,他却出现在这里,在华美富丽的高楼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滚落沙尘的她,眼看着她被羞辱、被殴打、被击碎,眼看着她为了他而被击碎。
  白凤已无法感受到她所遭受的一击又一击,拳打、脚踹、骨头开裂、牙齿断折……她所有的身体只剩下一双被恐惧绞痛的眼睛。
  刘旺他们终于摁住了白凤,他们像狼群一样撕扯着她,把曾经被挫败的怒火和野蛮尽数发泄给她。她一动不动地承受着,任他们把她剥到寸丝不剩,对着她又叫又骂、得意地大笑。
  这些愚蠢的男人自以为战胜了白凤,他们根本不知道,就在白凤认出了詹盛言之后,这个顽强到骨子里的女人就自动放弃了抵抗。
  战争结束了,所有的恐怖和残酷统统完结,现在,她被抬下了与命运的格斗场,在血与黄沙里安然静躺,就和自己的梦并头躺在一起。这个梦总是追着她——她被剥掉了衣裳扔在数万双眼睛前,她在满世界凌辱她、耻笑她的陌生人里拼命地找他,每次都因找不到他而在绝望中哭泣着醒来。
  最后这一次,她终于找到他了。


第四十一章 《万艳书 下册》(16)
  倚危阑
  无数人在目睹着这一幕,挨山塞海的拥挤中,他们又因为视线被遮挡、因为鞋子被踩踏或被某人的浓痰唾到而彼此推搡,高声叫骂,跟着就在差役的鞭子下求饶,然后再一次试图冲破维持秩序的长绳,好看清楚一些远处被剥光的新娘子……处处是冲突、处处是混乱。
  长长的一条街上,唯有一处如战乱之外的桃花源,安然而寂静。
  看不见的缤纷落英由半空中撒下,落在白姨的肩上,落进她心里,她那长久以来被悲恸啃噬的心第一次沉浸在恬美之中。她满头的白发绾得齐齐整整,发髻里簪着一朵素蓝绒花,胸前是那一条被数百差役长长拉起的粗绳,脚下是被怀雅堂十几名护院围护而成的空地,她就立在这一方净土中,与白凤相隔不足百步,相隔着大恩大仇的迢迢年光。白姨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个全身只剩下血污与黄沙的赤裸女子,恍然间重新望见了泔水里那身裹几片破布的小婴孩。这一次,她从她,还有她孪生姐姐的身边昂首走过,连看都没看一眼。
  “温雪,凉春,丫头们,安息吧!”涔涔的泪水由白姨的眼中涌下,她哽咽着低声道,“珍珍,我的儿,娘的心肝宝贝,你也安息吧。”
  她的手里头握着一串佛珠——这简直像是刀与枪炮,你离不开它,你的敌人也一样。
  在白姨身侧搀扶着她的是万漪和佛儿,两人的脸上全余留着目睹白凤被血腥围殴的震怖,她们不约而同地扭过脸,彼此相投了一瞥;谜团在她们交错的眼神里像线团一样被抽出了线头。
  这线头慢慢地拉长,变作了一条细长的地平线。从那一端到这一端,四处都遍撒着点点孤坟。远远驶来了一辆马车,这车子在不久前差点儿就把车厢里的两个小女孩运送进恶狗的肚子里。车在半道上停下,佛儿拽着万漪下了车,直来在坟场间,把人一推推倒在坟沿上,“……如今咱们俩是合共一条命的吉凶祸福,谁也别想甩开谁了。你到底是如何开罪了凤姑娘,麻溜儿给我交个底,我也好及早替咱们想一个应对的策略。”
  一次次推抵后,万漪终是哭着说出了真相的一部分:白珍珍是被白凤所杀;但她隐瞒了另一部分——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即便如此,佛儿仍是被吓得魂魄俱飞,“这回可真被你害死了……”她伸过自己那一对鸳鸯剑的剑柄捅一捅万漪,“哎,我且问你一句话——”
  万漪听过了那一句问话,挣扎了良久,点点头。
  佛儿问的是:“那封信,你还留着吧?”
  二人回了怀雅堂,避过书影,万漪拿来了自己的枕头。她挑开一溜儿缝线,从满把菊花和荞麦皮中掏摸出一条绣花绸巾。这绸巾的用途原本是在挑选雏妓时检验其有无异味,但万漪出身贫家,格外爱惜东西,一直留着这绣花的罕物,却因此而遭到了佛儿的嗤笑。万漪不好意思再把这绸巾示于人前,但又舍不得扔掉,只好谎称弄丢了,实则却将其缝入枕头里藏起。后来她在白凤房中窃取钱袋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封信,因暂时无可处置,便包进了绸巾藏于一处。此时连着绸巾一起取出,万漪自己的脸先就像针扎一样,生怕佛儿又冷嘲热讽,好在佛儿只对着那绸巾撇撇嘴,并没多说什么。
  万漪赶紧又解释道:“你别告诉我书影妹子。凤姑娘总动不动就针对她,你那时候又说这信肯定是凤姑娘的什么‘把柄’,我才想着,要将来凤姑娘再往绝路上挤逼我妹子,没准靠着这封信还能够压制她。我存着这个心眼儿,也就没听书影那孩子的把这信给烧了。但她要晓得我还留着这个,一准儿不乐意。佛儿,你真别告诉她。”
  “你不说这么多,没人把你当哑巴卖喽,”佛儿急不可待地挑开那绸巾四边,取过信来看,只读了两三行,她的眉头就深深绞成了一团,“我说狗丫头,你见没见过凤姑娘的字?这信上是她本人的笔迹吗?”她抬头一瞄万漪,两眼就一翻,“得,我问你这睁眼瞎也白问。”
  万漪见佛儿把那信翻过来掉过去地钻研了一阵,完了就“啪”地将它往膝面上一拍,“我可也弄不懂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咱们去找妈妈。”
  虽然白姨的贴身丫头再三申明“妈妈听不懂话了”,佛儿依然死活不肯走,她拉着万漪,伏在白姨的耳边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
  最后,白姨木然的脸孔终于抽动了起来,像一具复活的僵尸,“你才说什么?”
  佛儿又在她耳边说了一遍,虽然她确定白姨早就听得个明白清楚:“珍姑娘不是自杀,是被凤姑娘做局给害了。”
  那一夜,白姨叫万漪反反复复地为她讲述事情的经过,痛哭了一场又一场,直到再也没有泪水从她干涸的双眼中流出。她把佛儿带来的那封信审视一番,又细细合起,“你们回去吧,对谁都不要提这件事,也不要提起我已经清醒了,回头我会再找你们。”
  白姨的“回头”只隔了一天,她就再次找到她们俩;佛儿和万漪都没想到竟会被直接带去这个人面前——白凤的情人、白珍珍的未婚夫、她们久闻大名而从未有机会一睹其人的安国公詹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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