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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娇养手册 (卿潆)


  顾宴容细致地给人涂过药,却并不系拢她的衣衫,只掩过衾被,坐在床榻间将人抱在怀中。
  手掌覆在她腹心上轻缓按揉着。
  谢青绾仰头亲他泛红的眼眶,哄人一样:“不疼了,殿下。”
  她腰肢柔软,身躯在他掌中纤纤舒展:“我躲得很快的,想到殿下就在鸿台殿旁侧的文阁之中,便不害怕。”
  “反倒是陛下左眼里寓居的蛊虫更骇人一些。”
  谢青绾勉强攀抱着他劲瘦而肌肉紧实的腰身,小声问道:“殿下可知,那究竟是甚么?”
  顾宴容一身汹涌暴虐的愠怒似乎淡褪下去,复又变回沉寂不可揣度的矜漠模样。
  他一手轻抚她测侧颜,极富耐心地答:“天授长生蛊。”
  昭帝当年药石无医,苗疆巫医以此蛊为昭帝续命多年。
  倘若只是续命,岂能担得起昭帝御笔亲题的长生二字。
  天授长生,是要以身养蛊,大成之后,圣蛊便会承载长生者的意志,寄生于选中的宿体中,以另一具年轻的躯壳视实现新生。
  循环往复,意志不灭,是为长生。
  谢青绾惊骇抬起眼来:“且不论伦理纲常,一只虫蚁,何谈承载人的意志。”
  顾宴容轻按着她的肩角:“这本就是一场骗局。”
  被命运划明的死限时刻在昭帝耳边鸣钟示警,他登临人皇之位、执掌无上极权十数年,如何不知这极有可能只是一场骗局。
  可偏偏这只圣蛊确乎在他命悬一线时力挽狂澜,甚至修补着他一身旧疾。
  圣蛊千年才得一只,没有先例,更没有回头的余地。
  要么赌,要么死。
  昭帝四方征战、半生戎马,最不缺的便是狠辣与血性。
  他从右耳种下这枚圣蛊,听簌簌的爬行声逐渐深入耳洞。
  巫医教他每日子时以生肉饲蛊。
  他开始时常头痛,易怒,猜忌,阴晴不定,巫医只说,圣蛊未成,还需潜心等待。
  第八十一日,脑仁中剧痛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右耳中蔓延出蛛丝一样的血色脉络,圣蛊异常兴奋地簌簌爬行。
  巫医恭贺他圣蛊大成,下一步便是择选宿体。
  顾氏在这个王朝里稳据皇权百年,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
  他求长生,本就因割舍不下手中极权,想要千代万代永做人皇。
  下一个宿体,自然要有承继大统的资格。
  巫医为他培育子蛊,以试验选中的宿体是否有承受圣蛊的资质。
  昭帝并未轻率择选膝下血脉,只选中了新入宫的一批侍卫,种下子蛊以作试验。
  结局是尽皆暴毙,活口无一。
  巫医于是献计,先以蛊毒试之,倘若无恙再种子蛊。
  在昭帝的首肯之下,这场蛊祸开始漫向整座皇城。
  试验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嫡长子因此暴毙,其余子嗣也逐渐开始重病缠身,却迟迟没有找到一个合格的试验品。
  当此之际,却有一人扛过了子蛊的折磨,从病痛中站了起来。
  嫡次子,顾宴容。
  命巫医查探了他的情况,却发觉并非是子蛊大成,而是他在抗衡中杀死了子蛊。
  顾宴容时年六岁,隐隐察觉异样,他并未声张,只是修书一封递往母家戚氏,却被昭帝截获。
  之后是幽庭中暗无天日的十二年。
  皇嗣凋敝,朝野众说纷纭,昭帝至此已经完全疯魔,他需要一个替罪羊,为这场不可见人的阴谋蒙上一层外衣。
  巫医于是进献了一种蛊毒,操纵他的神智,使之难以自控、暴虐嗜杀。
  卜官断言,鲜血印证,一切顺理成章。
  顾宴容察觉出她的不安,吮.吻着她耳尖,轻淡而剥离道:“陈芝烂谷,绾绾害怕便不听了。”
  仿佛昭帝阴霾笼罩下的天启岁月未能在他身上镂刻下星点痕迹。
  谢青绾近乎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在这样的困局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摇头,脑袋抵着他心口闷声道:“我不怕。”
  她只是,隐隐尝到艰涩与心疼。


第67章 闲暇 ◇
  ◎小小一枚,郁郁葱葱◎
  燕太后匆匆赶来时, 谢青绾已被他哄得睡下,鸦青色帐幔层层叠叠交错垂落,隔绝了外界或担忧或窥探的目光。
  顾宴容墨发高束,眉眼漆黑, 玄黑色的衣襟靡靡松散, 薄唇透出难以察觉的一点润泽水光。
  他不紧不慢地走出屏风, 立于寝房外间,抿了口已有些温凉的茶。
  燕太后与平帝乃是青梅竹马, 对当年那场蛊祸的来龙去脉深谙于心。
  昭帝当年大行蛊术,顾景同沾染蛊毒命悬一线时, 这位少年摄政王曾在幽庭割血相救。
  又于困局中周旋筹谋近十二年, 在天启二十四年的隆冬, 烈火烧尽了昭帝一生的颠倒妄想, 襄助平帝登临极位。
  平帝所题年号永镇, 便是这场蛊祸最后划定的终结。
  祸事中受牵连而恶疾缠身的皇室,在平帝即位后尽皆被妥善安置, 寻医问药保全性命。
  怀淑大长公主急病时所用归神散,便是专为蛊毒研制。
  平帝却已在这场人祸里伤了根基。
  燕太后至今都没有勇气回想昭帝执权时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
  人皇极位万骨铺就, 她的孩子不过堪堪十岁, 如何堪此重担。
  平帝临崩时, 曾与这位摄政王密谈整晚,拟定遗诏。
  幼子顾崟川承继大统,仍由永安王顾宴容摄政监国,辅佐幼帝至其成立。
  顾崟川即位当晚遭逢宫变, 摄政王提剑平乱时, 他已倒在鸿台殿中, 整只左眼近乎碾碎。
  大约从那时起, 昭帝滋饲多年、传闻中承载昭帝心魂与意志的天授长生之圣蛊,便已寄生于他。
  至于究竟是巧合还是昭帝费尽心机的筹谋算计,便不得而知了。
  燕太后始终凝眉,先关切道:“王妃可还好么。”
  顾宴容衣襟微微揉皱,沁着连片的水痕,像是被人攥着衣料埋在怀里抿过眼泪一样。
  他长袍疏落,语气轻淡杂着戾气,只道:“拔蛊的丹药还需三日。”
  此事一再触及他的逆鳞,燕太后暗叹一声,将精挑的补品放下,关切过几句便起身离去。
  谢青绾睡得并不很是安稳,双眸紧阖,睫羽却细颤不止,手心里攥着软枕的枕角,在被下蜷成小小一团。
  窗外暴雨如注,乍起的惊雷穿透层层帷帐,映亮一瞬她不安的睡颜。
  今年的四月似乎雨水格外多些。
  顾宴容揭开衾被,侧躺时松软的绵褥深陷下去,手臂从她背后环绕紧拥,将人圈进怀里。
  她纤弱而柔软,轻易便能严丝合缝地笼罩于他身形之下。
  温淡的花与药香萦绕开来,顾宴容徐徐揉着她腹间软肉,俯首时鼻尖擦过她蝶翅一样单薄的肩角。
  窗外雷电骤起,怀中沉眠的人单薄而短粗地喘了一声,倏然惊醒。
  她细颤未平,下意识要往衾被深处蜷缩,却被一双暗蕴力量的手定定握在腰上,全然不得动弹。
  谢青绾被那双手握拢缓缓拖行,后背贴上温热而坚实的肌理。
  她寑衫衣领松散,肩胛间一寸莹白细腻的肌肤明晃晃送到他唇边来。
  顾宴容从身后舔.吻她后颈与蝶骨,嗓音在近乎骇人的雨势中仍旧沉静而明朗,字字清晰可闻:“别怕。”
  帐幔间昏晦光影与朦胧气息为他披上一身宁静温柔,开口时却寡言依旧:“睡。”
  这回却没有奏效。
  谢青绾在他落下吻的瞬间松开紧绷的神经,放软在铺天盖地的衾褥与拥覆上来的怀抱里
  她才服过药,却少见地并不十分困倦,枕在他臂弯里轻声问道:“殿下,甚么时辰了?”
  顾宴容鼻息融热,哄睡一样低缓清隽地答她:“酉时。”
  她已然睡过了晚膳的时辰,中间喂过一点软烂易克化的清淡粥食。
  那只揉着她腹心的手无半分停顿,极尽专注而珍视。
  谢青绾耳尖轻红,被他粗砾的掌心蹭得微痒,藏着点小别扭往他怀中躲了躲:“哪有这么娇气。”
  顾宴容对她细软的抗议置若罔闻,只力道轻柔而徐缓地按着那片青紫的淤痕。
  甚至连哄人一样慵倦的回应都一并省去了。
  谢青绾呆了下,隐约咂摸出不对味来。
  软而柔滑的锦衾直盖到她下颌处,露出俏立的鼻尖与一双明澈的黑眸。
  她被这双手臂悍然禁锢,背对着瞧不清他的目光与神情,唯能轻声唤他:“殿下?”
  男人终于有了回应,却不是沉寂幽微的一声“嗯”。
  他一手揉腹,另一手按着她肩角,近乎要将她揉碎进棉海重云一样的衾被与枕褥间。
  浓重的鼻息随着他缓缓俯首无限贴近过来。
  谢青绾轻颤了下,在未知中有些无措地闭上眼睛,却没有任何或疼或烫的触感降临。
  他似乎极力按捺着甚么,轻嗅她颈窝里幽微的香气,嗓音隐含燥郁:“绾绾睡得很不安稳。”
  谢青绾近乎做了一晌的噩梦,梦中尽是小皇帝眼中满眼交错血色脉络,与沿着脉络簌簌爬行的长足蛊虫。
  它张开口器,撕咬一般啃食着木匣中鲜血淋漓的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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