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火煨热的早膳散出腾腾热气。
谢青绾用膳是极斯文的模样,因不知摄政王府是何规矩,未敢轻易出声,只小口咬着甜酥。
今晨起身时她悄悄看过,那片红痕已褪得一干二净。
二人一时无话。
饭毕漱口时,顾宴容已转身离了膳厅,似乎是往书房去了。
素蕊取来了架上外披:“王妃,赵大管事携阖府上下来请晨安,已候在含辉堂了。”
顾宴容身为天家之子,早已无高堂在上,平帝即位后,将其诏封为亲王,封号永安。
她这个奉皇旨抬进来的正妃,已是板上钉钉的当家主母,摄政王府的另一位主子。
谢青绾扶起要行大礼的赵管事,才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慢条斯理地坐上主位,安静打量着堂中各人。
她绾着朝云近香髻,上簪珠光熠熠的螺钿钗,雪色外披下透出青玉绸泠泠光色,衬得她凝脂胜雪,幽丽出尘。
众人一时看得入神,赵管事不轻不重地一咳才纷纷回过神来,把头埋下去。
谢青绾认过王府各路管事,散了众人,方才吩咐道:“阿杏,给赵大管事赐座。”
赵全忙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王妃娘娘身份尊贵……”
谢青绾已温声打断:“我观赵大管事隐有痹症,春寒雨多到底难捱些,坐一坐无妨。”
赵全一愣,语气比之恭敬更诚恳三分:“谢王妃娘娘。”
谢青绾略略翻过一册账目,账面规整利落,细致分明,一一相合。
“全叔在王府管事多年,我病惯了,日后府中事务,仍要仰仗您才是。”
苍白易碎,却深明事理。
他在摄政王这尊杀神手下战战兢兢掌事多年,而今终于盼来一位温婉贤淑的新主子。
赵全一时热泪难禁:“愿凭王妃娘娘差遣。”
芸杏送这位热泪难禁的老仆出了含辉堂。
梨花木制的美人榻上铺着锦褥银绸,鹅绒枕歪斜。
含辉堂已撤去喜纸红绸,寝房里暖红的床幔也被换作了谢青绾平素惯用的流锦明光纱。
谢青绾打发了一众人,此刻正惬意地歪在美人榻上补眠。
她拿绣帕覆上面皮,便被芸杏捶着腿轻声唤道:“好小姐,今时可不能睡了。”
才用过早膳不久,睡下不利克化,只怕午膳更没有胃口了。
话音未毕,素蕊点了点她的额头:“该叫王妃了。”
芸杏便道:“好王妃,快些醒一醒神,奴婢陪您去花园放纸鸢如何。前日奴婢同素蕊来王府铺陈,见府中好大的花园,够王妃再起十座温房了……”
谢青绾不堪其扰埋进鹅绒枕间。
她春来多病,配的各色方子一剂接一剂地服下去,抑病却不培神。
素蕊知她实在困倦,斟来一碗参茶在矮几上备着:“王妃这一觉过去,醒时只恐更累,喝碗参茶罢。”
谢青绾才要开口,忽然低低地咳了两声。
她忙攥着绣帕掩在唇边,云鬓上熠熠的珠坠垂进凝脂嫩藕一样的颈窝间。
对另一个人的踏入浑然不知。
素蕊最是心软,谢青绾轻车熟路地拽上她腰侧的衣料,侧首朝她露出整张幽静秾丽的脸。
她甚至慵懒得不肯抬一抬眼,陷在云软的鹅绒枕间,湿软的嗓音媚不自知:“我不想……”
一捻之下,衣料不对。
抬眼,摄政王居高临下,静静望着她,一点衣料尚被她攥在手里。
第5章 宫宴
◎沁娜有珍宝进献陛下◎
谢青绾被他目光灼得一颤,倏然撒开了手。
她深陷在绵软的美人榻间,春衫微散,半露半掩的锁骨莹若脂玉,一时惊怯不定地往深处缩了缩,嗫喏道:“殿,殿下恕罪……”
顾宴容在她水色微漾的眸光里岿然不动,冷若一尊沉寂石像:“今夜赐宴盛待南疆使臣,晚些时候让飞霄送你入宫。”
谢青绾动作顿住,只是仍望一眼被她抓皱的那小块布料,欲言又止。
素蕊同芸杏恭送顾宴容出了含辉堂,回来时她已乖觉地饮尽了那盏参茶,正陷在云软的美人榻里落落寡欢。
芸杏忍俊:“殿下本以为您睡下了,特地免去了通传,原是预备吩咐奴婢们的。”
谢青绾幽幽往枕榻深处埋了埋,忧郁地拿袖子遮住了脸。
素蕊细致地整理着冠服,含笑:“原是为王妃入宫谢恩预备的,这下反倒阴差阳错了。”
摄政王府的车舆明珠华盖奢靡至极,角上琅铃错彩镂金,一应制式尽皆是照着亲王最高等设,倒与这位操持权柄一手遮天的人臣很是相称。
今夜昏晦不见月色,似乎隐有一场雨。
飞霄已候在马侧,恭敬将她送入车舆,仆从掌灯照透前路。
车行辘辘。
顾宴容摄政监国,苗疆朝见还需他主理,此程便只谢青绾独身一人。
“王妃,仔细脚下。”
长耀门外,谢青绾借着灯火,由芸杏搀扶着平稳下了车舆。
宫道昏晦不见星火,摄政王府一众仆从掌起明灯。
飞霄道:“还未到宫里上灯的时辰,委屈王妃暂且将就一段。”
谢青绾步履极缓,鬓间珠华曳动几不可察:“不妨事。”
话音才落,忽闻身后一道高扬的女声:“康乐长公主驾临,速速避退。”
谢青绾止步,借着灯火遥遥回望,见身后浩浩荡荡一行人簇拥着位少女,明灯耀目,声势浩大。
长耀门内舆轿禁行,这位康乐长公主高调如斯,亦得提着裙摆徒步而行。
谢青绾眨了眨眼,被这行人冲天的灯火晃得要掉眼泪,芸杏忙用袖子替她挡了挡。
飞霄取了腰牌奉至她面前,鎏金腰牌上镂刻着古老繁复的摄政王府四字,昭显身份。
康乐长公主顾菱华乃平帝长女,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论起辈分,还需同小皇帝一样唤她一句皇婶。
谢青绾却不欲多纠扯,只淡淡摇头道:“长公主性子急,脚程快些,让一让无妨。”
飞霄便恭敬收了腰牌。
谢青绾率王府众人略朝一侧靠了靠,为身后人避出一半宫道,仍旧慢条斯理地前行。
身后一行人声势浩大地逼近,将要擦肩而过时,为首的康乐长公主忽然毫无预兆地顿住了脚步。
顾菱华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是哪家女眷,本宫从未见过你。”
她身份尊崇,性格娇纵,阑阳城中世家贵女哪个对她不是极尽恭维。
今日之事倘若换了旁人,早该紧贴墙根让出整条宫道来,候在原地低眉顺目地恭送她过路。
顾菱华负手而立,借着辉明的灯火瞧见她缓缓转过身。
她似乎隐有病疾,眼尾的湿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更羸弱三分。
顾菱华一时怔住,甚至忘了分辨她冠服的制式。
谢青绾正被这位长公主身后亮如白昼的灯火晃得眼睛发酸,却听得罪魁祸首语气迟疑:“你……你哭甚么?”
谢青绾:?
她总不好说是被这位长公主身后夸张的灯龙晃了眼,只得含糊道:“一时风迷了眼。”
顾菱华还要开口,身后的嬷嬷低声提醒道:“殿下,怀淑大长公主还在前头等您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菱华再顾不上追问她的身份,带着一众宫人复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谢青绾有些失笑:“这位康乐长公主似乎年岁不大。”
芸杏适时回道:“是,长公主正值豆蔻之年。”
华灯初上,临华殿内宗眷诰命已纷纷入席,殿中女眷往来不绝,四下却近乎静可闻针。
内侍接过腰牌,被摄政王府四字震得一颤,险些将腰牌丢回她手里去。
谢青绾随着内侍战战兢兢的指引入了殿内,径直朝上首而去,身侧忽然有人牵住她的衣袖。
“再往上可是大不敬之罪,”顾菱华转头看向接引的内侍,威仪隐怒,“你怎么做的事?”
内侍在谢青绾身侧将腰折得极低:“王妃娘娘,请上座。”
顾菱华神色一滞。
阑阳城中亲王屈指可数,诸王妃她儿时便一一认过了。
顾菱华打量过她通身冠服制式,凝噎道:“你是那疯……”
谢青绾按住她的手。
顾菱华自知失言,回握住这位病弱且幽静的摄政王妃微冷的手,仍有些恍惚:“康乐……见过皇婶?”
谢青绾承了她的礼,微挽着裙摆在交杂的目光中步上金殿高阶,从容不迫地入了席。
静候不多时,便听得殿外有内官尖着嗓子通传道:“太后娘娘驾到——”
昭帝在时三征苗疆,强军将其全境收为附庸,余威深重。
苗疆连年来朝,若因循旧例,本是由皇帝率群臣设宴相迎。
只是今年来使,多了一位苗疆公主在列。
南楚新帝年幼,后位悬空,便只得由燕太后携皇室宗眷在紫光园设宴。
谢青绾跟着众人起身,落落大方地行了礼。
燕太后居上首右侧,空出主座:“免礼,都且入席罢。”
她神色威严:“今日设宴,是为接见苗疆来使沁娜公主,座中女眷无不是诰命加身,或仪比列侯,当拿出大朝气度,尽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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