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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娇养手册 (卿潆)


  苏大夫为此愁煞之际,摄政王府竟如旱漠甘霖一般抬了足足三箱西域贡品进来。
  揭开一瞧,入眼皆是可遇难求的珍药。
  苏大夫连夜改了药浴方子,三日一次地泡下去,芸杏恍惚能从她那张冷白的面皮上瞧出一点血色来。
  二月初五终归要来。
  春夜星河耿耿,谢青绾被簇拥着坐至妆台前时尚睡意惺忪。
  母亲顾惜女儿体弱,除却必得由她拿主意的事情,其余琐事尽皆替她拦了下来。
  这几日太过舒坦安逸,白日珍珠桃花粉敷面,养花烹茶,晚间香汤浴修身助眠。
  她懒得酥了骨头,近乎要连摄政王那张冷郁而摄人心魄的脸都淡忘了。
  冷绸一样的墨发挽作云髻,繁复的嫁衣层层叠落。
  嬷嬷为她施了薄粉,眉描远山。
  谢青绾天生唇色浅淡,与南楚所推崇的不点自朱的樱唇相去甚远。
  嬷嬷浅取来星点口脂,细细在她唇瓣上铺开,清幽流丽。
  烛火将尽,天光微明。
  谢青绾最后一次到听松院请安,拜别母亲与祖父母。
  谢老国公自始未置一词,缄默看着江氏与谢老夫人事无巨细地同她叮嘱过一遍。
  谢老夫人抹着泪花,转头发觉他与此刻温情脉脉的氛围格格不入,不满道:“公爷。”
  谢青绾亦仰起脸来眼巴巴地去瞧他,华冠在烛影中映出熠熠的珠光。
  黛眉微蹙,泪眼轻红。
  祖父缓缓抚过她的鬓发:“安心去便是。”
  摄政王府的迎亲队伍已候在府外。
  新妇盛装红盖,在锣鼓喧天与万人齐贺中叩别了镇国公府,踏上另一个姓氏的婚與。
  祖父似乎与前来亲迎的摄政王攀谈过两句甚么,听不太真切。
  这桩婚事虽急促,却仍是依皇室制式。
  谢青绾始终温静而从容,在喧热的喜乐中滴水不漏地完了礼,被簇拥着送入新房。
  素蕊与芸杏昨日亲自来铺陈过,对摄政王府已算得上熟悉。
  谢青绾只用了些蜜水,仍旧端坐在榻上。
  摄政王在朝中正是炙手可热,朝中前来贺喜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
  谢青绾已做好了等至深夜的准备,谁知红烛才矮下去一寸,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她浑身绷起来,这十日里酝酿起来的镇定与勇气霎时间散了干净。
  摄政王慢条斯理地盥着手,近乎要引得谢青绾以为他是才杀了人回来。
  出神间,男人已执起天星杆,不紧不慢地掀开了她的盖头。
  他站得并不近,神色轻淡,在晦红的灯火里辨不清细节,只是压低眉眼无声望向她。


第4章 约定
  ◎像是被重重按揉过一样◎
  房中烛火晦明不定,白玉炉已焚上了她惯用的沉檀,香雾微渺。
  想到祖父那句“安心去便是”,谢青绾复又安定几分。
  她有些怵,袖中纤盈的十指绞着绣帕,安静等待这位摄政王先开口。
  那道冷隽的、与此刻红烛夜色的暧昧氛围格格不入的嗓音在她耳边轻然炸开:“过来。”
  又是这句。
  谢青绾顺从地站起身,铺散的裙尾倾泻而下。
  然而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
  眼前骤黑,耳中轰鸣,连呼吸都艰难深窒起来。
  前后皆无着落,谢青绾在摇摇欲坠的刹那记起来,今日婚礼繁忙,将汤药同膳食一并疏漏了。
  她不会要成为一个新婚当夜饿昏在洞房里的新娘罢。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忽有一只坚实的臂膀横空一拦,迫使她骤然改了方向,重重撞进一片微冷的怀抱。
  通身婚服皆是玲珑蚕丝所制,柔滑熨帖,裹挟着淡而清冽的茶香。
  他似乎没有饮酒。
  谢青绾下意识仰起脸来追寻他的表情,旋即意识到自己一时尚不能视物,只得作罢。
  只是她看不见,顾宴容却已将她面上每一寸细节尽收眼底。
  她妆色清薄,淡如烟芍的粉唇透出媚若天成的丽色,眼尾湿红。
  新房明烛红帐,在她幽静的眉眼投下晦晦光影。
  与平素很不一样。
  顾宴容语气微冷:“来人。”
  声音不重,却莫名地寒气骇人。
  虚掩的房门推开,芸杏素蕊垂首跟着摄政王府主事的嬷嬷进来。
  本该洞房花烛春宵一刻的新郎官,如巍峨寒山一样将新娘全然笼罩在身前,言简意赅:“药。”
  煎药总需些功夫,芸杏化了些白芍雪蜜服侍她先行服下,素蕊在小厨房盯着汤药。
  谢青绾忍着昏胀坐回榻边,良久才略缓一二。
  她眸光流转,湿漉漉地扫过摄政王冷郁沉静的脸,鼻尖仍萦绕着他怀中冷冽肃杀的男性气息。
  分明是暧昧至极的氛围,清醒过来的新娘却梗着头皮,悄无声息地将距离再挪开半寸。
  她倒下时正对摄政王的方向,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男人已出手极快,不偏不倚地揽在……
  嫁衣轻滑,触感明晰。
  那点几近于无的撞痛早被满心翻涌的纠结与羞耻覆没。
  谢青绾悄然抬起眼睫,在一片忙乱中窥见摄政王那张冷隽摄人的脸。
  见他无甚波动,谢青绾绞着绣帕的手才勉强松下一点。
  顾宴容坐在桌前神情幽晦,骨节分明的手不经意地摩挲。
  时已入夜,素蕊盯着厨房做了些软烂易克化的吃食,又将煎好的汤药煨在炉子上。
  婢女尽数退了出去。
  谢青绾没甚么胃口,各样吃食拣着尝过三五口便停了筷。
  服过汤药,下人收了碗筷。
  晦烛红帐里复又安静下来。
  顾宴容搁下那盏未动半口的茶,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起身往门外去。
  谢青绾忽然开口:“殿下。”
  她才服过汤药,仍旧没甚么气力,亮而清润的嗓音恍若笼着云雾。
  顾宴容顿住脚步,一语不发地回过头来,静静等待她开口。
  谢青绾在这细密的注视下生出怯意来,在袖中揪紧了绣帕:“合卺酒。”
  这桩婚事系先帝谕旨所赐,倘若今夜未完礼,传入外人耳中只恐有欺君之嫌。
  她却旋即意识到,自己才服了药,本不宜饮酒。
  少女浓翘的睫羽颤了颤,一时有些失神地坐在榻边。
  红烛暖帐,顾宴容沉寂的目光却像是掺着碎雪落在她身上。
  她不合时宜地想道,这杀胚似乎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刻。
  秦月楼中剜骨时他看着四溅的血,与那日宫宴上观舞赏花的神情一般无二——冰冷死寂,极度缺乏常情与温度。
  “不必,”顾宴容声线平稳,“今夜之事,不会有人泄露半字。”
  谢青绾颦蹙的眉微微舒展。
  顾宴容慢条斯理地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嗓音像是割裂幽晦夜色的风雪:“朝局诡谲,形势所迫,这桩婚事是本王有愧。”
  谢青绾讶然抬起了眼。
  他接续道:“今后奇珍灵药,富贵盛名,无论哪一样,王府绝不亏待。”
  红帐间端坐的新娘忽然开口道:“倘若我只想回镇国公府尽孝呢?”
  顾宴容话音顿落,昏光之下像是几经考量,又像在沉沉酝酿。
  弹指的片刻被无限拉长。
  长到谢青绾近乎以为他不会回答,那人却缓缓给出了答复。
  “本王尚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谢小姐倘若想回镇国公府尽孝,亦或另觅良人,待此事一毕,可与本王修和离书一封。”
  幼帝孤弱,乱党当朝,人尽皆披着层层假面,以谨遵这世道的生存法则。
  摄政王的答复已是坦荡。
  谢青绾深深一拜:“谢过殿下。”
  新房朱门开了又阖,芸杏目送摄政王离去,才慌忙入内去瞧她家小姐。
  谢青绾衣冠端整,闻声清柔地望向她:“伺候盥洗罢。”
  芸杏动了动唇,将那句“小姐没事罢”咽回了肚子里——她瞧上去实在没有丁点受了惊吓的痕迹。
  帐幔层层落下,掩去了外头跃动的光火。
  芸杏伺候她安置妥当,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谢青绾蜷在云软的枕衾间,被那点轻淡至极的沉檀香熏得昏昏欲睡。
  她动了动身,不经意擦过寝衣下那片柔软,倏地浑身一僵,酝酿的睡意顷刻间散了干净。
  那异样就像是。
  谢青绾往衾被里蜷了蜷——像是被重重按揉过一样。
  她总觉不适,颠三倒四地挽起床幔,咬唇就着幽微的烛火撩起了寝衣。
  看不出甚么伤痕,只是略有些红罢了。
  她复又满怀心事地躺下去。
  照惯例,皇帝金口御赐的婚事,本该新婚翌日入宫谢恩。
  然她与摄政王的婚事乃是平帝所赐,平帝已崩,太后悲恸隐于深宫,新帝又年幼。
  大约是不需再走这一遭。
  五更初天光昏晦,摄政王府却已是灯火通明。
  谢青绾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入了含辉堂的膳厅,却发觉顾宴容早已在此久候。
  她微愕了瞬,娉娉袅袅地行礼:“殿下。”
  顾宴容颔首回了礼,眉眼间透出淡淡倦意,似乎是昨夜睡得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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