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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日火葬场了吗 (顺匀)


  夜晚太过寒凉,他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挽禾垂着眼睛,却未曾想他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腿上的伤养好了?”
  美人面上装出的笑容凝滞,周身如坠冰窖。
  想到林奇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个男人此时说的话就像是地府的官差落在生死簿的笔墨,在一点点划去她尚有一丝生气的性命。
  她“嗯”了一声,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到了太子独居的迎晖阁,上首桌案备好了精致的酒菜,层层叠叠的纱幔后乐师吹走的丝竹之音渐渐入耳。
  堂下是等候多时的舞伶。
  殿下多日未归,她们都颇为神采奕奕。
  太子靠坐在上首,光影昏暗看不清神色。挽禾坐在他的身旁,只觉得浑身的肌骨都在紧张。
  舞伶随风而动,宽宽的衣袖婀娜娉婷,看的人赏心悦目。
  太子仰头擦去脖颈上的酒痕,又是一杯烈酒入喉。他兴致高涨,跟着乐师的吹奏敲着面前的青铜碗碟。
  挽禾捏着衣角跪在旁边,每每当男人的酒杯空出来时,她就会迅速地替他斟满。
  楚凭萧胡乱揉弄着她的发丝,她却毫不在意。
  好像他每多喝一口,她的心就会放下一些。
  突然,乐声变化。
  原本清清泠泠似高山流水入深涧,雨雾蒸腾满竹林。如今却突然景色变化,云雨变成了风沙,江南移去了大漠。
  日月斗转,景色流年。
  自外推门而入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 ,她面上的薄纱坠了数不尽的金珠,随着舞姿晃动而让那妖异的面容若隐若现。
  她的四肢皆捆着铃铛,随着节拍不停地摇出声响。
  纳提娅的腰肢像水蛇一般扭动,状似无意地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楚凭萧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舞姬。
  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像丛林中诱人深入的精怪,让乐师们都忍不住直了眼睛,只能跟着原本的曲调重复着弹奏。
  一舞闭,小美人顺从地跪在堂中。
  “奴婢纳提娅,是大齐皇帝献给楚国太子的礼物。”
  楚凭萧大笑:“好!”
  旁边近卫上前,适时给了赏赐。
  幕恩看着这个男人眼神中的痴迷,有些兴奋地低下了头。他压低了嗓子,雌雄莫辨的声音发出令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今夜,不如让奴婢侍奉殿下…”
  挽禾猛地抬头,她想阻止这无异于飞蛾扑火的行为。可是如果她这时开口,只会让楚凭萧的疑心更重。
  她不想侍寝,
  可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幕恩送死。
  美人苍白着脸咬住唇瓣,如果……如果真的万不得已……
  “美人再好,不及太子妃半分。”
  身旁的男人突然将她拉入怀中,亲昵地喂她喝了一口酒。
  那酒太烈,她被呛的咳了出来。
  男人却凑近——带着半分薄凉的笑意欣赏她瞬间嫣红的脸颊和盈了泪的眸子。
  挽禾看到幕恩的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德全吩咐侍女加了一桌碗筷,纳提娅很快又换上了笑脸,一杯一杯地敬着楚凭萧。
  “你的伤好了?”酒过三巡,楚凭萧似乎有了醉意。
  他凑近她的耳畔,又一次提到了“伤”的事情。他喝的太多,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一瞬间的细小颤抖。
  “伤。”
  “有伤在身,孤不会动你。”
  楚凭萧笑着揽过纳提娅,抽出身侧别着的匕首扔到挽禾的手中:“太子妃贤德,不如为夫君削个果子。”
  挽禾握着那把刀,她看着楚凭萧戏谑又带着醉意的眼神。
  她慢慢将刀抽出。
  寒光映着她失了血色的脸。
  “是不是只要有伤?”
  “啊!”德全惊叫了一声,平儿也慌了神。
  小丫鬟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摁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挽禾痛的已经无法看清周围的样子,那些烛火变成了大团的光晕浮现在眼前,可是在一片混乱中,她看到楚凭萧好像笑了。
  他眼神清明,举杯喝下一口酒。
  下一刻,他脚步趔趄着跑了过来,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安扶。
  “都怪孤不好。”
  他把唇贴在她手上的伤口上,腥锈的气息让他每一寸神经都在剧烈地跳动。
  “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禾儿因孤受了伤,夫君什么都答应你。”
  太医已经到了,挽禾看着雪白的布被一层层染红。满身酒气的太子站在远处大声呵斥着他们动作太过怠慢。
  美人抬眼,勾了勾唇。
  “国寺七月初七供灯忙不过来。”
  “禾儿想回去看看。”


第8章
  太子妃娘娘在殿下回府的那一晚因为欢喜以至不胜酒力,在为殿下削水果时不小心割伤了手。这样的消息不过几日就传遍了内宫。
  就连皇后娘娘也被风言风语所惊动。
  她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时候,将二人召进宫来,打发了楚凭萧去给皇太后请安。独独留下挽禾特意赏了百年参汤,叮嘱她凡事无需亲力亲为。
  只是到底,她还是乐于见到儿子儿媳和睦情深的。
  “有些时日没有见着,斌儿又长高了。”
  坐在左位的皇后娘娘穿着攒金凤尾蝶兰氅衣,她自幼入宫伴驾如今已是近了天命之年。不过她并未掩去鬓角发梢岁月的痕迹,反而颇为坦然地流露出来。
  可见这些年楚凭萧跟脚稳固,她也不再需要争这些表面风光。
  挽禾入宫时带了邹氏的孩子,隔辈最亲,看着儿子的儿子如今天真活泼——抽条儿了不少,中宫心里对这个曾经看不上眼的儿媳又多了几分高看。
  她拉过挽禾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人,是该有这份气度。”
  “殿下的孩子就是臣妾的孩子。”美人笑道。
  话音还未落,那到处撒欢儿的男孩跑热了,转身冲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一声不吭地撅着嘴。
  美人抬眼看向皇后娘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哄着开始闹觉的孩子。
  这些细微之处的温柔,全部落在了中宫的眼中。
  她美目半阖,面上的笑也带了几分真心。
  皇后娘娘的声音低了几分,
  “你年轻,总要和萧儿有自己的孩子。”她的视线又落在挽禾被纱布包裹着的手腕上,皱了皱眉,又想起了这荒唐事。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好自己,平白让人担心。”
  挽禾的右手遮在左手上,笑着点头不曾搭话。
  第一句她不知如何答复,第二句就更无从应对,于是只能笑着陪中宫娘娘品茶闲谈,一坐就坐到了太阳落山。
  等楚凭萧亲手替她换好药,回到熙春殿时,已是月上树梢。
  “你倒是蠢,还真觉得他会信你?”
  平儿抱着被子去廊下守夜,此刻屋内昏暗无人,角落中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
  幕恩自屏风后走出,抱着胳膊挑眉看向被惊到的美人。
  他今日没有穿纱裙,只披了一件黑色的袍子,散着头发时当真看不出他女子装扮能有多么妖媚。
  “削果子伤到了手,有什么问题。”
  挽禾谨慎地靠在门前,不动声色地回应。
  少年冷笑一声,满是嘲讽。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打了什么主意要阻止他,但是这样的行径真的不知是单纯还是愚蠢。
  削皮用刀转,就算是一不小心失了力道——伤到手指、手心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是那道骇人的伤口此刻盘踞在她的手腕上。
  “你说…常年带兵舞刀弄枪的太子殿下,为什么不戳穿你这种低劣的伎俩呢?”
  幕恩跳上床框,就着夜色翻转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挽禾垂着眼睛遮住其中情绪,没有说话。
  “哎,蠢女人……你为什么铁了心阻止我?”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枕边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挽禾笑了,刚想说她这番苦心并不是因为救下楚凭萧,却被对方下一刻的话惊掉了手中的帕子。
  “你难道不知道?他为了那本破破烂烂的经书杀了多少人?”
  ——齐文宣罕经。
  圣上大病一场后颇信鬼神之说,将这本海外寻回的失传残经供奉进国寺是大功德,亦是国本所向。既已立储,这件事自然落在了太子身上。
  楚凭萧将经文暂放进万法阁,只待明年万寿节便可亲自开国寺的藏经阁,重新供奉。
  可是桩桩件件没有任何一个步骤需要人命相抵…
  幕恩看她苍白的神情就知道她不信,冷哼了一声。这样的女人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看不透,真不知道怎么活到了今天。
  “那破经书在水里泡久了,如今书页残缺不能见风。”
  “楚凭萧不知哪里听说若是用人血泡就便能保持不腐,一天、一人……”
  少年咧着嘴巴,夸张地掰着指头给她数。
  “你自己算算,明年万寿节时……经书是不是喝饱了三百人的血?”
  挽禾趔趄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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