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桃哽了一哽,那话再也说不出口,眨了眨眸子去看陆朝。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上午的阳光将他的脸照得近乎透明,那双黑瞳里也隐约地染上了些许的暖色上去。
陆朝走得很慢,一步步地朝江以桃踱步而来,高马尾在他身后轻晃着,额发鬓角皆有些汗湿,轻贴在他的脸上。
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些少年的意气风发,江以桃迷迷糊糊地想,若是陆朝出生在盛京的名门世家,他定会名满天下、前程似锦,是盛京所有姑娘家的春心萌动。
若是陆朝出生在盛京的名门世家,那么自己会在某一次花会上遇见他,他站在万花丛中,扬着自己熟悉的笑意,与周围的人一同高谈阔论,题诗作赋。
若是……
哪里有什么若是,陆朝就是这溪山的山匪,江以桃定定地看着慢慢靠近的陆朝,朝他露出一个软糯的笑意来。
而自己呢?
是盛京城江府的嫡女,是江家要送进宫的一枚棋子。
“不言姑娘。”陆朝站在江以桃面前,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在背后说我坏话么。”
江以桃回了神来,听着自己鼓鸣般的心跳声,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尾音颤抖:“嗯,说你是个可恶的小山匪。”
陆朝闻言却还是笑,微眯的眼里闪过江以桃从来不曾注意过的一丝温柔的缱绻。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便走了。”许岚看着江以桃的反应,心中有些悲悯,朝她浅浅笑了笑,起身拿了竹篮子便要往外走。
“许姑娘慢走。”江以桃的声音是江南水乡独特的温软,看着越走越远的许岚拔高了声调道,“谢谢你的早食——”
许岚没有回头,朝身后摆了摆手。
月光还是照到了狼的身上,许岚轻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不言姑娘可怜些,还是陆朝可怜些了。
江以桃抿抿唇,垂眸去看自己的脚尖,又盯着地上的一片片枯叶看,就是不敢抬头看陆朝。
陆朝挑挑眉,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又突然在闹什么小脾气,“不言姑娘,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却在背后叫我小山匪,现在的姑娘家便是这般报答人的么。”
“那不然还应当如何?”江以桃稍稍硬气了些,抬起头来盯着陆朝,有些忿忿道,“我既是被你们绑到这儿来了,身上是一点银子也没有的。”
顿了顿,江以桃试探道:“你若是放我回盛京,我还是有些银财可以报答你的。”
“唔。”陆朝上下审视了一番江以桃,面上挂着笑意,眯着那双狐狸眼,偏是不说一句话,就这般看着。
江以桃被他看得发毛,扬声质问道:“陆朝!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陆朝朝江以桃笑得露出一个小虎牙,贴近了些,在她耳边轻笑道:“不如不言姑娘以身相许罢?我看那话本子里都是这般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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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阿言
江以桃顿了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陆朝在说什么,涨红了脸,下意识地便朝着他的脸抽手而去。
可江以桃到底是卸了力的,加之本身便是个姑娘家,力气也并不大,这猛地一下也不过是软趴趴地贴在了陆朝的侧脸,并未打出什么效果来。
江以桃倒是吓了自己一跳,未曾想过自己会做出这般动作,飞速地收回了手,讷讷地瞧着陆朝。
陆朝也有些惊讶,可也未气恼,反而是更弯了下腰去,将那侧脸微微斜朝着江以桃,执着她的手,轻轻地朝自己来了一下。
“不言姑娘连打人都不会,让我教教你?”陆朝语气带笑,轻飘飘地瞅了瞅江以桃。
“啪——”地一声清响,陆朝倒也不曾用能打疼自己的力度,转回了脸去,朝江以桃笑得眉眼弯弯。
江以桃更是呆愣,手心火辣辣地发疼,她垂眸一看,果然是红了一片。
她不禁觉着有些委屈起来,含着一汪眼泪,控诉道:“我不过是轻打了你一下,你何苦这般报复我?”
陆朝也是未曾预料到自己这力道能把江以桃的手心打红,心下感叹着真不愧是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家,面上朝她赔了个笑,软声道:“是我的不是,不言姑娘,那倒不如我将自己当做赔罪,如何?”
……
江以桃哽了一哽,红着眼眶怒骂道:“陆朝——登徒子!臭山匪!”
这小姑娘倒是比从前大胆了不少。陆朝哂笑着应道:“嗯,我是。”
话毕,陆朝那双眼就含着笑,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以桃看。江以桃被他看得脸上直发烫,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瞪陆朝,轻哼一声就转身走了。
陆朝在她身后扬声道:“阿言,如何?”
江以桃本就被陆朝那眼神瞅得脚下虚浮,闻言更是差点儿左脚拌右脚,她头也不回,气急败坏道:“不许你叫我阿言!”
江以桃狠狠关上门,背靠着那扇有些残破的木门,双手捂住胸口,不住地喘着气。
陆朝轻笑,听着江以桃把门摔得震天响,眸光一转,也回了自己屋子。
陆朝的眼本是极黑的颜色,偏是方才那日光太盛,将他的眸底染上了暖色,那原本看着淡然冷情的眼,竟硬生生地生出了一点儿缱绻来。
嵌在那深邃眼窝里的温柔眼,险些把江以桃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江以桃掏出帕子,掩唇咳了咳,本就不太顺畅的气息更是呛在了喉咙里,这一咳直叫她的面色都涨得微红,那眼眶也是湿漉漉的。
好一会儿江以桃才缓了过来,直起腰来,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江以桃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陆朝今日原是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去的,也不知结果到底如何。江以桃抿抿唇,侧身往窗外瞧了瞧,可陆朝的屋子门窗紧闭,她什么也瞧不见。
江以桃举棋不定,最后狠了狠心,还是决心去问一问陆朝。
她踌躇着推开门,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陆朝的屋外,轻扣了扣们,柔声问道:“陆朝,你可在里边?我有话想与你说。”
“进来吧。”陆朝的声音从屋子里边传出来,听着有些闷。
江以桃又迟疑起来,她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怎能随意进出男子的房间,若是被教养嬷嬷知道了……
想到这儿江以桃又是一顿,此刻她是在溪山,不是那规矩颇多的江府,且这么隔着一扇门说话也不是个事儿,思虑再三,江以桃还是轻轻推开了陆朝的门。
陆朝的房间出乎她意料的干净整洁,摆设几乎与自己那间屋子一致,不同的是陆朝这儿没有那张小矮桌,整个屋子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陆朝这会儿正坐在床边,精瘦的上身未着片缕,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他手上拿着个棕色的小罐子,见着江以桃,扬起脸来朝她笑了一笑。
江以桃却猛地一顿,脸上热的快冒烟,怒气腾腾地将手上的帕子就丢了过去,转了身骂道:“陆朝!你怎这般不要脸,白日里便衣衫不整?”
陆朝被骂得有些无辜,起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帕子,随手放在了床边,“是你说与我有话要说,怎的又成了我的错?”
“我……你,”江以桃被他说得一哽,嘴硬道,“那你应当说你不太方便,而不是让我进来,小流氓!”
还多了个新称呼。陆朝闷声笑了笑,开始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受了罚,正在上药么。你可是有见过别人穿着衣服上药?”
陆朝这么一说,江以桃也仔细想了想,方才那匆匆一瞥确实是看见了他身上遍布伤痕,想着陆朝到底是因自己才会惹了这一身伤,也是生出点儿羞愧来。
“陆朝,谢谢你。”江以桃沉默良久,轻声道。
陆朝轻笑,似乎是一点儿也不曾把这点事放在心上,颇为诚恳地提了个建议:“阿言若是真想谢我,不如来帮我上药。我觉着,饶是江南身姿最柔软的舞姬,也难以自己给自己的后背上药,何况是我。”
江以桃沉默,觉着陆朝着实是有些得寸进尺了,软着声音劝他:“陆朝,男女有别,我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朝还是笑,声音也放得轻柔,“阿言若是害怕嫁不出去,我娶你便是了。”
江以桃闻言却猛地转过了身来,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迈着她的小步子走到陆朝面前,伸手夺了他手上的小瓷瓶,开始为他的后背上药。
“陆朝,你知道,有些话是不应当说出口的。”江以桃的声音总是带着点江南水乡的柔软,这会儿听着却沉闷,她凝神盯着陆朝后背的一道道伤痕,指尖颤抖。
陆朝也敛了笑,垂着眸子应道:“噢,是么,是我冒犯了。”
江以桃却不应他了,抿着唇专心为他上药。
——你说出了口,我便会当成真的来听。
这半句话江以桃未能说出口,她看不见陆朝的表情,鼻子忽然酸涩起来。突然间她庆幸陆朝没有回头看自己,否则他便会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