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的睡眠极浅,江以桃刚一醒他便察觉到了,微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懒懒散散地瞧着江以桃看。
看着江以桃撞向墙壁,陆朝眼疾手快地将手垫在了她脑后,似乎是察觉不到自己手指骨节的疼痛一般,勾唇轻笑一声:“说你笨手笨脚还真不亏。”
江以桃睁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小心翼翼地转头一看,陆朝的手替她担下了不少冲击,可这猛地一下还是吓得她眼眶红红。
“怎么这么爱哭啊,不言姑娘。”陆朝还是笑。
他抽回了手,盯着擦破皮而泛红的指节,挑了挑眉,轻声道:“力气还挺大的么。”
江以桃怯怯地盯着那只受了伤的手,嘟嚷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陆朝却不怎么在意,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空闲的左手揉了揉脖子,从江以桃床边起身:“是我自己放过去的,与不言姑娘有什么干系。”
江以桃眨眨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昨夜自己分明是在看星星月亮,怎的却是在屋子里醒来了,迟疑着问道:“昨夜……昨夜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也算不上麻烦。”陆朝伸了个懒腰,沉吟片刻后说道,“不过那‘阿月’是不言姑娘乳名么,昨夜硬是扯着我的手喊阿娘,闹了我大半宿。”
……
江以桃沉默半晌,心如死灰般问道:“我昨夜还说了些什么?”
江以桃心想,莫不是昨夜迷迷糊糊间,自己把一切都招了罢?那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处心积虑和小心翼翼,岂不是都白费了去?
陆朝笑着看她,安慰道:“阿月别的倒不曾说了。”
江以桃又重振旗鼓,转瞬又被陆朝这称呼叫得脸红,凶狠狠地瞪了瞪他:“姑娘家的乳名……你、你个登徒子!小山匪!”
“是是,小山匪要去收拾你昨天的烂摊子了。”陆朝不愿与江以桃争辩,随口应了几句,便转身看了看逐渐亮起来的天色,朝她挥了挥手。
江以桃被陆朝说得一噎,心虚道:“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陆朝该不会直接便把她供出去罢?
陆朝走到门边,回身定定地看了一眼江以桃。他的身后是颜色温柔的粉色朝霞,逆光之下江以桃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闪着寒光的眼眸。
“不言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陆朝的声音也是冷的,伴随着山中清晨的风,吹得江以桃轻轻打了个寒颤。
江以桃试图从他脸上抓住什么一闪而过的情绪,可消失得太快,转瞬间江以桃只能看见他肃然的神色,那张向来挂满笑意的脸上覆着一层霜雪。
“我……”
陆朝很快地打断了江以桃未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正色道:“不言姑娘昨夜早早便睡了,人是我杀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陆朝也不看江以桃的反应,转身便走出了屋子,风吹开他有些散乱的额发,陆朝动作很轻地为她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山里风大,可别又把这娇气的小姑娘吹得昏过去了。
江以桃盯着陆朝的背影,胸口酸酸涩涩地发着涨。她想开口说“我自己的事儿应当自己承担”或者是“我不是那般要推卸责任之人”之类的话,可她看着陆朝那双冷清的眸子,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以桃伸手按了按胸口,心脏的跳动比以往更剧烈些,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陆朝,不同的陆朝。
初见时他朝自己露出的笑,或者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或者是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冷情的脸。
江以桃晃了晃脑袋,奇怪地小声嘟嚷着:“我是不是饿昏头了,怎么满脑子是这个小山匪。”
赌着气一般锤了锤被子,江以桃轻咳了咳,竟荒唐地想着,也不知是自己的身子先撑不住,还是她能先出了这溪山。
*
陆朝那边看着地上聂石头的尸体,本想着直接将人脱去当家的面前,又觉得这般不免有些粗暴,思虑良久他还是进了主屋,拿着个麻袋出来。
鲜血已凝固在聂石头的身上,地上的一滩也成了乌黑色,他浑浊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还维持着死前那副错愕的样子,失血过多导致面色乌青。
陆朝发了狠地踩了一脚他的脸,唇角带笑,垂眸看他的眼神却阴冷,语气淡淡:“本想找个机会送你上路,没想到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是时机不太好罢了。”
他顿了一顿,骂道:“果然是没用的东西,连死都死得这般不尽人意,真是废物。”
说罢他把尸体装进了麻袋,就这么一路在地上拖着,走到了当家的的院里。
这山寨的当家叫许安平,可一声过得一点儿也不平安康定,反倒是被逼的来这溪山做了个山大王。
“当家的——”陆朝把装了尸体的麻袋往地上一扔,见院子里没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坐在了院中的凳子上。
许安平还没出来,倒是许岚先从侧屋走了出来,阴沉着脸嚷道:“陆朝你大清早的瞎叫什么?”
陆朝冲许岚笑笑,指了指地上的麻袋:“聂石头,我杀了。”
许岚登时便清醒了,只一瞬她便猜到了来龙去脉,快步朝陆朝走近后,在他耳边轻声道:“织翠姑娘昨日死了,聂石头做的。现在不便细说,待会再议。”
陆朝垂着眸,勾了勾唇角,意义不明地道了一声:“噢——”
原来,是小猫儿先动的手呀。
作者有话说:
陆朝:你的手永远都是干净的,我会帮你承担下所有。
谁懂我奇奇怪怪的萌点,唉QAQ
第18章 值得
许岚还想说些什么,可另一边许安平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被吵醒的愠色,问道:“这大清早的,阿朝何事喧哗?”
陆朝指了指一旁的麻袋,勾勾唇角笑道:“当家的,我一时气急把聂石头刀了,领罚来了。”
许安平长得五大三粗,怒目圆瞪的样子确实有些骇人,“阿朝,我知道你不是个容易冲动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你要违反寨子的规定?”
“也没什么。”陆朝双腿翘在桌上,双手垫在脑后,轻闭着眸子,一脸的无所谓,“聂石头闯进我的院子,还想对我的人下手,真真是色胆包天,我便没忍住。”
许安平沉沉地盯着陆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就为了个女人,你要坏寨子的规矩,自己想想值不值。”
陆朝闻言还真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挺值的。”
许安平沉默半晌,吩咐着旁边的人:“陆朝对寨子里的兄弟动手,坏了规矩,上鞭刑。”
边上的人马上便领了命令,“少当家的,那么便请您待会来阁楼后边的地牢受罚,我在那儿等着您。”
“阿爹——”
许岚刚开口想为陆朝辩解,便被许安平打断:“阿岚,回你自己屋子里去,规矩便是规矩,没有转圜的余地。”
说罢,许安平怒气冲冲地又瞟了一眼陆朝,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陆朝冲许岚挑挑眉,勾唇一笑,轻声道:“去陪陪她,别让她想太多。”
许岚顶着陆朝散漫的笑脸,颇有些严肃地问道:“阿朝,你是认真的吗。”
“比如什么?”
“阿言。”
许岚话音刚落,就听得陆朝轻笑一声,和煦的晨光恰巧打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眸子里都是熠熠生辉的光。
陆朝没有马上应她,转了身踏着步子往地牢走,回答得模棱两可:“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吧,谁知道呢——”
许岚盯着他有些玩世不恭的背影,一时间应不上话来。
许岚与陆朝相识的这些年里,从来不曾见过他对什么事情有这般上心过,人也好事也好,世间的匆匆似乎皆与他无关。
这是第一次。
可许岚知道,陆朝的不言姑娘,不会永远留在这溪山的。
不言姑娘是盛京的一轮皎洁娥月,而陆朝是这溪山最狡诈阴险的狼。他们之间横跨的是山川河流,是茫茫九霄,是遥遥不可及的万里星海,是漫漫不得行的远远碧空。
他们之间,终究是连一个开始都不应该有。
所有的一切皆是镜花水月,不言姑娘是陆朝可望而不可即的那轮月亮。
可许岚什么也没说,她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裳,看着陆朝的背景逐渐消失不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自陆朝出了门,江以桃便难以合眼。
她只觉自个有些怪,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陆朝来。
陆朝着实是个奇怪的人,在江以桃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中,她从未见过与陆朝一般的人。
直到这会儿,江以桃才发觉,自己竟记得陆朝说过的许多话。那些带着笑意的、轻柔的话语,此刻就在江以桃的耳边打着转,让她本就如乱麻一般的思绪更加纠结了起来。
若是织翠还在的话,自己便可与她商讨一番了。
可……
江以桃敛着眸子,轻叹。
院子外边传来的声响打断了江以桃的思绪,她起身过去推开了门,只见许岚竟带了不少人手来,而许岚就坐在那小石墩上,有模有样地指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