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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 (阿凫)


  萧懋喊了秦稚:“不必怕,他们不敢动孤。”说罢,点了近侧的一个黄门,“父女天伦,孤便不信父皇视苕苕不顾。去请旨,孤要风风光光接苕苕出去。”
  羊桑止也不阻拦,只是让人放行,由着小黄门去请。他心里早有准备,只要危机社稷江山,便没有什么能重过去,萧崇能把永昌囚在灵台一次,便能囚禁她第二次。何况这些日子杨夫人身子又见坏,他早已上过折子,说是邪祟还未除尽,杨夫人是替陛下挡了这一劫。
  果不其然,前去报信的小黄门脚程极快,转眼便带了太医院的林医正来,伏在地上回话。
  “陛下说了,这些日子黎皇后与杨夫人病中,恐过了病气给殿下。灵台清静,公主殿下在此处住着甚好。不过陛下挂念,特意命林医正前来看诊,并免去禁制,可时时探视。”
  萧懋脸色一变,他们的父皇即算到了如今地步,也依旧不肯让他带走苕苕吗?
  即便免了禁制又如何,苕苕这样的模样,不在身边如何能安心。可若是今日强行带走她,便是当着众人之面忤逆萧崇,萧懋这个太子也算是做到头了。萧懋不肯把人放回殿中,还是梅拂衣走了过来。
  “殿下。”梅拂衣清瘦不少,出声试图解围,“让公主留下吧,妾前几日搬去与公主同住,已好转许多。之后禁制解了,也方便殿下时时探望,若有不妥,妾时时遣人去信。”
  萧懋不为所动,梅拂衣又道:“公主如今的模样,若是让皇后娘娘瞧见,只怕徒添忧心,于病里不好。殿下若是信妾,便将公主留在此处,由妾看顾。”


第64章
  梅拂衣与萧懋多年夫妻, 对他的脾气秉性还是多有了解的,一番话正好说在点子上,确实也起了作用。
  萧懋脸色不再那般难看, 梅拂衣领着婢子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永昌:“哪怕要去, 殿下不也得先收拾出合适的地方来,再来接公主。殿下若是放心不下, 不妨留下些人在这里。”
  作为大周朝以孝贤出名的太子, 必不会做出什么忤逆罔上的事来。萧懋双手一空, 只觉得自己被迫妥协似乎有负永昌,半晌没有说话。
  秦稚帮着扶了一把永昌,瞥见梅拂衣甚是无奈的眼神, 心下了然。
  她这是不想萧懋踏错一步。
  直到永昌被扶进殿中,萧懋才回过神来,面色痛苦,将身边带来的人留下一半:“遵父皇旨。”
  至少可以时时来看望永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懋回望一眼殿中, 林医正背着药箱颠颠往里跑, 那些轻纱也被人卸去不少,一时间明亮起来。他缓过一口气, 定定看向羊桑止:“永昌贵为金枝玉叶, 若有好歹, 即算你真能跳出五行之外,孤也有法子能将你抓来凌迟。”
  羊桑止一眨眼, 并未回话,只是抿唇笑着。
  萧懋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三步一回头地下了灵台。
  “孤忘了。”临下灵台,萧懋忽然顿住了脚步,“你肩上被苕苕咬伤了,让人替你好好包扎吧。”
  秦稚摸了摸肩膀,心道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摆摆手:“劳殿下费心,小伤不足提。”
  萧懋依旧没有继续往下走,极目远眺:“你和崔浔要好,苕苕的事你应当也不会瞒他。不过孤还是有所托,兰豫那个模样,是再也经不得风浪了,最好,还是别让他知晓了。”
  秦稚远远望向崔浔的身影,真切地为兰豫与永昌公主痛心。此前见过数次,如此好的眷侣,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如今一个疯傻,另一个却全然不知请。
  她轻轻吐出一句:“殿下当真觉得瞒得住?”
  “不知道,不过若是瞒不住,怕是疯傻的不止一人了。”
  萧懋说完这句,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往灵台下走着,每一步都似乎沉重得很。
  远远望见人来,崔浔抱着刀直起身子,迎了上来。
  “如何?”
  秦稚见着他,不自觉身子一松,从萧懋身后走到崔浔身侧,顺手想去接刀:“不大好。”
  还不等崔浔细问,萧懋便面露疲色,连连摆手:“孤乏了,先回去了,两位请便吧。”
  说罢便领着余者扬长而去,背影显出些孤寂来。
  秦稚忍着肩上疼痛,拿手肘碰碰崔浔:“走吧,边走边同你说。”
  “好,不过先去趟医馆,你肩膀上的伤总得包扎包扎。”崔浔早看出她肩上有伤,并不把刀还给她,只是好生护在自己怀里。
  秦稚知道没瞒过去,别开头吐了吐舌头,还是乖巧地跟了过去。
  “你说殿下自己都瞧见蓝色的火?”
  他们二人只在医馆短暂逗留,便相携往回家的方向走。崔浔从秦稚如实复述的话里,准确抓到这一令人怪异万分的点。
  秦稚点点头,也十分不解:“按理说羊桑止并无甚异能,甚至连看相卜卦也皆是骗人为多,怎么就能有如此大的本事。我是不信邪祟这些的,只是觉得他用了什么障眼法,不过我们一时看不破。”
  崔浔赞同她的看法,点点头附和道:“若能勘破其中奥秘,或许能拆穿他的身份。说来也奇怪,大理寺里关乎他的案卷竟无一存在,若非你与殿下见过此人,怕是当真要被他坐实天师这个位置。”
  “只能说明他身后还有人帮着,我如今觉着戚观复虽保举他,却未必有能力策划这一切...”秦稚略一沉吟,想到些事,“还有,殿下身体康健,怎么就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没有毒,身上也没有伤...”
  崔浔只觉着她问题如此多,一时有些招架不住:“殿下为何会那样我不明白,不过关于羊桑止身后的人,倒是可以猜一猜。我记得,他因进献药丸而得幸,那两粒药丸,是杨夫人先服了一粒,从病榻上起来,才使得羊桑止名声大燥。大概是联手唱的一出戏吧。”
  试问若不知药丸可靠与否,能不假思索吞服的人,这世上有几人。何况杨夫人身居高位,必然畏惧生死,如此所为,怕是为了帮羊桑止成为新宠吧。
  秦稚捏捏下巴,觉得不无可能:“倒也说得通,不过杨夫人值得吗,就为了一个羊桑止?”
  “值得。”崔浔趁着此处无人,小声道,“太医院联手诊过,杨夫人药石无医。杨家招摇,树敌颇多,若无杨夫人,怕是难以为继。扶持起一个可靠的人,是杨夫人为杨家留下最后的一道屏障。”
  秦稚也明白过来,左右都是将死之人,不如让自己的死对家族助益最大。丹药无用,但能让人短时振奋的药物不少。
  迎面有路人行来,崔浔突然噤了声,直到来人远去,他才又道:“殿下的话有道理,无论如何,兰豫那边一点消息都不能透出去。多事之秋,最怕节外生枝。这几日不知如何了,你陪我去看看兰豫。”
  两人放心不下兰豫,中途转道往兰府去。
  自从和离书送来后,兰豫便迁回兰府自居,素日闭门。没了驸马这个名头,兰家也不过长安城里一户落败贵族,除却几位知交好友,再不似从前有人来溜须拍马,真正应了门可罗雀四个字。
  不过今日却不大寻常,崔浔与秦稚赶到之时,大门洞开,正有仆从往外抬着赤色大箱,一一往门前马车上摆。
  “郎君请两位贵客入内喝茶,今日家中繁忙,怕磕着碰着贵客。”
  仆从用身体拦出一条路,躬身请崔浔与秦稚入内。
  一入其中,秦稚下意识地握了握崔浔的手,堂堂兰府,几乎被人搬个精光,哪怕再是落败的人家也没有这等凄凉。
  堂前只剩下几把圈椅,兰豫难得地收拾精神,烹茶同他们笑。
  秦稚看了看身侧的崔浔,比着口型:这是怎么?
  崔浔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显然对这一切也是一无所知。
  “随意坐吧。”兰豫的茶正好烹好,抬袖斟了几杯,面色如常,一晃神,又是从前那位兰驸马,“我父亲这些时日总念着祖籍的杏树,天气回暖了,我想着陪他回去看看。人老了,总是想着落叶归根的。”
  崔浔饮了口茶,是最普通不过的普洱,心中暗自纳闷,也不知兰豫是如何一夕间想通的,毕竟前几日见他,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兰豫环视一周,笑道:“祖籍相去路远,这些身外之物,正好充了回乡盘缠。”
  恰在此时,有仆从搬着一只硕大的木箱从主屋往外走,途中被石子一绊,险些摔个跟斗,手中的木箱也随之颠簸。
  兰豫急急起身,行至木箱边上,打开细细检视过,眼中流露皆是柔情,才正色道:“仔细些,此箱之物不得有损。”
  随后,他又略带流连地回到崔浔身边,笑着解释道:“那是我与苕苕的旧物。这次去祖籍,也不知何时再还,也就顺手一并带了去。”
  也不像是忘了永昌公主的模样,秦稚一时忍不住,出声问道:“不回来了?”
  “也不是全然不回了,等你二人成婚之时,若记得送一封喜帖来,我自然不远千里来喝一杯喜酒。”
  秦稚碰碰崔浔的手背,她有话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兰豫这个模样,究竟是放下了永昌公主,还是远离伤心地。若他知晓永昌公主如今的模样,又会不会走得如此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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