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人心心念念长安?怎么不一起带来走走看看?”明月奴如是问道。
岂非何不食肉糜。柳昭明在一边扶额,这位郎君说话当真是有些没头没脑,他都觉得甚是尴尬,更不必提秦稚。
抬眼看向秦稚,后者胸前起伏两下,鼻中叹出一口长气:“不大方便。”废话,她阿爹死了两年有余,要真跟着她蹦蹦跳跳来长安,怕不是要吓死一城人。
复而又想着趁早摆脱得好,她道:“大人可还有别的指教?若是无事,不敢打扰大人。”
明月奴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指教。”正待秦稚扯着柳昭明要跑,腿一横,拦住了去路,“哎呀,一晃都这个时辰了,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去。”
说话的时候两眼一弯,大有你若是敢说“用过”,便让你感受一番人世险恶的架势。秦稚觉着稀奇,怎么一个两个都轮着请她吃饭,柳昭明也就算了,还能扯出个上台面的理由。
这位就不同了,没有理由,似乎就是纯粹想请她吃上一顿。
莫不是也为了昨日之事前来赔礼?如此一想,倒是通顺了,秦稚想着总也逃不开,索性扯过柳昭明道:“难为大人破费了,我二人随意吃些便好。”
三个人连拖带拽到了邻近一家酒肆里,跑堂的见着来人,几步窜到跟前,专挑着明月奴殷勤:“小黎郎君来了!您仔细脚下,这边请。您今日吃些什么?”
明月奴点了饭菜,熟门熟路往楼上靠窗的位置走,手一撑,开了窗子,这才泰然坐下,拿着两支竹筷在桌上敲打。
秦稚与柳昭明跟在后头,想着是与他挨着坐,还是面对面进食。终归还是赶在柳昭明落座之前,快他一步坐在明月奴左手边的位置。
至少此处吃得泰然,不回头也就瞧不见。
“嘤嘤啊。”明月奴的声音来得猝不及防,“你和崔浔认得?”
第6章
秦稚明白了,这一个两个不是奔着她而来,却是朝着她与崔浔那点微末情谊来的。
“认得,从前是同乡。”
正巧跑堂端着碗鱼羹上来,端端正正摆在明月奴面前,顺带舀了一碗白汤,呈到他手边,只差没拿汤匙一口一口喂着了。
明月奴不动,又问:“瞧着不单是同乡。你跟我说句老实话,崔浔两年前去蜀中,是不是特意寻你去的?”
偌大一张脸陡然凑近,秦稚被鱼汤呛了一口,吐出根鱼刺来,震天动地地咳嗽一阵,才逼出两滴眼泪,不明不白地问道:“什么?”
崔浔两年前回去过蜀中?
秦稚捏着汤匙,意图从明月奴脸上看出些什么。山高路长的,他不好好在长安城里当大官,回去做什么。莫非还真应了那句话,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两年前,他父亲刚接任河间侯,自己也刚被钦点绣衣使。”明月奴慢悠悠说来,“第一拢桃花开的时候,他往蜀中走了一趟,兴高采烈地去了,我还当有什么要案。没几天哭丧着脸回来了,那段时日,犯在他手里的没几个好过。”
“你说,是不是去寻你的?”
秦稚摇摇头:“我与崔直指的情分不值当他走那一遭,应当有别的事吧。”
早在三年前的冬日,崔浔和父亲先后脚离开,她也告别故地,往北上了。至于崔浔回去蜀中做什么,她有些难猜。
崔家尚在蜀中的时候,和周遭邻居虽有往来,不过也只是泛泛之交,要说他有什么亲近些的,在秦稚记忆里,可能也就她阿爹了。
毕竟阿爹教过他拳脚功夫。
秦稚又道:“具体我也不晓得了,大人何不去问问崔直指?”
明月奴丧气:“我问了,他也得肯说啊。问一次和我翻脸一次,属实没劲,不然你以为我乐意问你。不过我看他对你倒是不一般,不然你帮我问问?”
秦稚送了一口鸡蛋羹,心中暗叹:长安城吃食精细,不过她还是喜欢蜀中口味,椒椒麻麻,巴适得板。不过面上不露半分,只是眉眼弯弯,笑道:“崔直指私事,大人都不好过问,更不必提我等。今日多谢大人款待了。”
午后突然落了雨,秦稚快了一步,赶在雨点子落下前,跨到隐朝庵门下。
夏日雨水突然,一眨眼便汇成了雨帘,水汽蒸腾的气味飘散开来,倒也消了几分暑气。秦稚挨着墙根,借头顶三寸宽的瓦片挡雨,好让她顺势回到禅房里。
顾了头顶顾不了脚,单是溅起的雨点就够沾湿鞋尖。犹犹豫豫,反而湿了个透,秦稚把刀护到胸前,借以外衣一裹,埋头冲着后院撒丫子奔去。
不过跑开三步,一道惊雷劈下,秦稚余光一闪,面前正有人冲她这里奔来,一双皂靴卷起不少泥点子。
几乎是本能反应,抬头的瞬间,错金刀劈开雨帘,直直奔向来人。
来人不知用什么挡了下,只卸去她三分力。
油纸伞被拦腰劈断,错金刀正架在崔浔脖子上。
“嘤...”崔浔被大雨浇了个透,怀里捧着的辛夷花也被打得不成样,“是我。”
秦稚看清楚了人,讪讪收回刀:“你跑的那么快,我一时没看清,还以为...”
又是一道惊雷,正好盖过了她的声音,又或许她原本也没有说完整这句话。
雨势又大了许多,总不好站在雨里说话,再有什么罪过,也先找个避雨的地。秦稚一手抱刀,另一手极为自然地握上崔浔腕处,带着他朝最近的檐下跑去。
崔浔起初踉跄了两步,好在很快稳住脚步,跟着跑了几步。
“崔直指今日过来,是来祈福还是求签?”秦稚坐在檐下,一点一点绞干头发,“方才是我太过紧张,毁了直指的伞。正好昨日的伞也能物归原主。”
崔浔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不管秦稚夫家如何,她如今都已婚配,自己还是刻意保持了些距离的。
“来替我母亲拜一拜。”
秦稚了然,隐朝庵香火旺盛,常有勋贵人家来点灯上香,也难怪崔浔会在此处。
“这雨来得突然。”
她素来不会找什么寒暄的借口,随口说了一句,又很快闭嘴不言。反倒是崔浔,自顾自问了起来:“你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佛门清净嘛。”秦稚答了一句,又觉得不对劲,扭过头来,“崔直指怎么知道我寄住在此处?”
崔浔眨眨眼,捏了句诳语:“庵里的师傅说起,有个女郎寄住,我看你埋头往里冲,应当也没有旁人了。”
“也是。”
崔浔复又想起她出刀的速度,问道:“你如今的刀法越发好了,寻常人进不了你三尺。”
不是刀法精进,而是被逼得时时警惕。被欺负得多了,自然也就练出来了。不过秦稚没准备多说,还是原先那副笑脸,随口说几句“过誉”之类的话。
眼见崔浔还想对着她仔细查探底细,秦稚倒是先开了口:“昨日那位大人来过,说起崔直指曾回过一趟蜀中?”
然而话问出口,半晌无人回答,反倒是雨声入耳。
时间久得秦稚快要睡过去,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是,崔浔这才开口:“两年前的春日,我回去过,不过你和老师都不在。”
“直指可是有什么所求?”
崔浔定定望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有样东西落下了,回去找一找,不过没寻着,也怪我走的时候不够爱重。”
“雨小了,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回去喝碗姜茶,夏日多雨,出门记得带把伞。”
秦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冒雨匆匆离去,大约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赶着去办。她不急着回去,托腮坐在原地,只是觉着崔浔果真不同了,至少话说得可真是多了许多。
雨帘渐渐转成雨丝,挨不过一刻钟,又云销雨霁起来。一股酸臭的馊味,在日头下弥散开来。秦稚抬手闻了闻,险些闭气过去。
夭寿,她换洗的衣物丢在路上,身上这一套也有两三日没换了,味道当真令人提神。先前还不觉得,如今被雨淋过,倒是最大限度地发散开来。
如此哪里还管得上什么旧交,腿上一用力,兀自往禅房里去净身。
一晃几日,雨水充足,秦稚倒是也正好窝在庵里,誊抄积攒下的经文,偶尔还去殿中守守香火。不过每日都能见到崔浔捧着一篓辛夷花,来奉上一炷香。
秦稚套着姑子的棉布长褂,宽宽荡荡,递香过去的时候,还收获崔浔一个古怪的眼神。
结果第二日就送来了几套合身的衣裳,不过秦稚嫌它动作不方便,悉数退了回去。
崔浔扶额盯着面前被退回来的衣裳,连试穿过的痕迹都没有,一时无话。
“郎君,那位姑子说,让郎君不必送了。”
难为他回来路上挑了这么久,一件都不收。崔浔攥了拳,道:“她不是姑子。”
下人还道要挨上一拳,立时噤声,还是老管家出来打了圆场:“佛门清净,女郎也不好穿得太过艳了,郎君倒不如送些吃食过去。”
见崔浔眉头略展,老管家才敢把崔夫人的口信说来:“夫人请郎君今日回去用晚膳,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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