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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 (在思)


  白珩眉间轻拧,明显不怎么相信这样的说辞。
  战起的那一刻,他就收到了自己这位皇妹的坦言,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参与到这些权斗之中,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谁让那位位高权重的太后要将朝家唯一的女儿带进宫里来呢。
  她那时起便同他有了联络,他也才知在京都底下令他寝食难安的那支军竟不是顾相的,在五年前便已为她效力了。
  而那支所有人都馋涎的军,她借给他了。
  白珩不知道她是和谁通信,又是以什么方式做到的,但他这么多年以来,夹杂在太后和顾相之间步履维艰的经验告诉他,她帮他是因为她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或是借他之手去做什么事。
  她能够隐瞒这么久,不可能是单单为了报仇或是离开展西这么简单,很可能和顾相一样,是为了推翻展西原来的政权。
  但不知为何,她突然终止了所有的谋划。
  她放弃这盘棋了。
  尽管白珩不知道原因,但他心底里却松了一口气。
  内忧外患下,能少白泽鹿这个敌人,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步伐声一路向着宫门而去。
  白珩抬起手按了按深锁的眉心。
  而后,他听见身边的人轻声喃喃:“太危险了……”
  他动作微顿,侧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底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毫无缘由的。
  ——是因为谁么?
  因为有谁在等她,所以她才不打算谋划那个所谓的绝处逢生了么?
  ……是展西的皇帝么?
  白珩唇动了一下,而后抿直,脸部线条微微绷紧。
  片刻后,他慢慢松懈下来。
  “我送送你。”
  “不必了,皇兄。”
  皇兄。
  白珩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再坚持。
  茫茫白絮纷飞,他站立在原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往宫门而去。
  她没有回头,大约也从未留恋过这里。
  她不会再回来了。
  白珩想。
  这偌大的王宫,只剩下他了。
  “陛下,外面风雪大,可要先回殿里避一避?”
  身侧撑伞的宫人问道。
  白珩抬起眼,看着飘落下来的雪,伸出手,接了满掌,合上,又松开,雪融化,变成冰凉的水流下。
  总归是抓不住的。
  从来如此。
  “回吧。”
  白珩收回了视线。
  然而走到一半时,不知因何,他停了下来。
  宫人不明所以:“陛下?”
  白珩回过身,远远地望着那个人影,然而风雪渐起,视线里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了。
  “没什么,”白珩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吧。”
  -
  白泽鹿从王宫出来以后,遇到了负责城军的领头。
  两人对接了后续的事情,白泽鹿连后路也没有给自己留,将兵符递给了对方。
  其实这后路也没有什么用了。
  战争已起,展西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要这兵符,恐怕到以后也没什么施展的余地了。
  “殿下是要离开展西了吗?”
  将军问道。
  白泽鹿看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那马车的帘布不动声色地撩起了一点儿弧度,可能主人觉得自己做得非常隐晦,但因为这场大雪,茫茫一片白里,一点其他的颜色就会极其鲜艳,那抹暗金纹边几乎是瞬间就暴露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的唇边扬起了一点隐约的笑意,“嗯。”
  “我应该不会回来了,”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若是有一天你见到了朝将军,那时,若你还记得我,便帮我向他带句话。”
  将军抱拳道:“末将在所不辞。”
  白泽鹿静默了一会儿,眼睫微微向下,敛去了眸底的情绪,轻声说:“便告诉他,我不等他了。”
  将军微微一愣,回道:“定不辱使命。”
  “去吧。”
  白泽鹿没有再看他。
  将军低头行礼,再抬起眼来时,看见自己为之效力的殿下正往那不起眼的马车走去。
  有人远远地便下了马车,他看不太真切,只觉得对方身形高大,服饰虽是玄底,但似乎材质上乘,不像寻常人家所用。
  那人迎向殿下,像是眼里只瞧得见她一般,一分一毫的余光都不愿分给他人。
  两人相互依偎着,看上去很是亲近。
  临到马车前,那人停了下来,转头似乎和殿下说了些什么。
  殿下似是笑了一下,弯身上车,
  那人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虚虚搭在她的身后,似乎是怕她不小心踩空。
  直到两人都进去,帘布被放了下来,里面的一切都再瞧不见。
  马车很快便启程,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将军目送许久,才转身穿过宫门,往前走去。
  “不是说要好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是不是临走前突然觉得让我一直在这儿等着怪可怜的,舍不得我?”
  千清一边说一边掏出来个暖炉——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竟然还是滚烫的,小王后身体不怎么好,又是这种天,他就没等暖炉放到温热就塞到了她手心里。
  “烫吗?”千清还是多问了一句,虽然他拿在手里的时候觉得刚刚好。
  “不烫。”白泽鹿说。
  “我就说,刚刚好,刚才看到你在……不是,我就随便这么一猜,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特意让人准备的。”
  白泽鹿笑了笑,体贴地没有揭穿这位正人君子。
  毕竟君子从不窥探别人谈话。
  “出城得好一会儿,先吃点糕点垫一下?”千清翻找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个木盒。
  他一边打开,一边说:“弄这么久饿了吧,先随便吃点,等出了城,回到那边,再给你弄好吃的。”
  木盒设计精巧,点心是提前做好的,不出预料放这么久也早该凉了。
  但千清还是拧着眉,似乎是有点不爽地出了口气。
  他把托盘拿了出来,放到小桌之上。
  一碟接着一碟,明知道小王后吃不完,但他还是准备了很多,因为他希望小王后有更多的选择,可以不用‘因为没得选所以只好将就委屈一下’。
  “这个听说做起来很费心思,不过那群狗奴才一听是要给你做,那个殷勤劲儿……哎,怎么驾车的?你会不会驾车?再颠一下,你就留在展西吧。”
  千清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看上去与平日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在骂人的时候,他的眉眼里依旧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白泽鹿侧眸看着他,也慢慢地笑起来。
  “嗯。”
  她轻声说:“舍不得你。”
  千清的话音一顿,转过身看向她。
  那双潋滟乌眸弯起一点弧度。
  被暖炉温热的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发顶处。
  “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她笑着说。
  千清喉结微微滚动,半晌,才道:“求之不得。”


第67章 嗯,早些回家
  展西王宫。
  太后驾崩。
  这是外传的说法, 纵使太后身上有明显的刀伤,满身猩红,也还是被称之为“病去”。
  宫人小心翼翼地抬走了太后的身体, 进行清洗, 更衣,描妆。
  这大约是这位尊贵了一生的女人最后的体面了。
  官员见一切有条不紊, 没有多加逗留, 死人总归是晦气,因而只看了几眼便退了出去。
  殿门开了又合上。
  随着步伐声渐渐远去,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那个原本“病去”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一侧的奴才扶着她坐起来,很快, 一名宫人打扮的人走过来, “得罪。”
  话音一落,立即剪开了腰腹处的布料, 着手清理伤口。
  太后垂眸看了一眼, 轻轻叹息了一声。
  心腹询问:“太后可是担心陛下起疑?”
  “他不会起疑,”太后像是察觉不到痛感一般,说, “他的心头大患可不是本宫, 是本宫身后的势力。”
  “本宫一死,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他只想要这个死讯罢了。”
  太后视线渐渐落向门边, 外面的光透过窗纸进来,留下隐约而又斑驳的影子。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白泽鹿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敛去一身的锋芒,收得干干净净, 无害而又柔弱,像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折断,如同养在王室里头最娇贵的那些仅供人观赏的花。
  没有人会对现在的她起警惕心。
  人都喜欢这种不具威胁的东西。
  但几年前时,她还年幼,远不像现在这样,纵使平日里装得再像,在一些偶尔的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天生的锋利感。
  朝将军将她教得很好,为她塑造了一身将门的根骨。
  但是很可惜。
  这身傲骨不该存在于一个公主身上。
  但根骨这种东西,不是简单地要挟、伤害就能够摧毁的。
  需要无数次的拆卸、粉碎,才能够重新为她输入另一种观念。
  王室该有的观念。
  太后其实也记不太清那个时候她犯了什么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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