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笑话?”
千清揭开她的里衣一角,露出肩背上渗血的绑带,眉头心疼地锁紧,小心翼翼地取纱布,“还疼吗?”
“不疼。”白泽鹿含笑说。
千清一圈一圈绕着纱布,手下动作极轻,好一会儿才取下来,看着再次撕裂开的伤口,他肉疼地“嘶”了一声,就跟这伤口在自己身上似的。
他仔细地清洗伤口,重新上药,他反正是不相信小王后的“不疼”“没事”“无妨”“别担心”这一类话的,因而上得非常小心。
但就算再小心,伤口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疼。
就算她不说。
他也知道。
“现在展西边境占下来,大军已经出发,我明天也得动身和他们汇合了。”千清放下药,拉起她的衣服。
闻言,白泽鹿安静了一下。
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已经放弃展西那盘棋了。
而今后,展西有没有新政权,都不应该是她要想的事情了。
“嗯。”白泽鹿语气如常。
千清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后颈,从后面圈着她,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
“等打完,我们就回家,行吗?”
白泽鹿舔了一下唇,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好。”
第二日。
千清带领五万精兵与北元大军汇合,前往展西的主战场。
展西与南水已经打了太久,两国都是日暮途穷的状态,根本经不起北元的强攻,不出半月,北元打了胜仗的消息就已经传回京城了。
在京城独自熬着的季英当晚回到季府就燃了一夜的灯,继上一次这么高兴,还是因为他以为北元不用打仗了。
荒谬的是,发起这次战争的是南水,被侵占的是展西,但到了最后,反倒是北元几乎没出什么力就得了十二座城池——南水败后割去沿边境的七座城池,而展西则让出了边境五城。
北元不仅疆域扩宽,贸易获利也多了一分。
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季英的嘴脸也从战前的“这仗究竟有什么好打的”变成了战后的“劳烦诸位猜测一下南水下一次犯病是什么时候”。
不过虽然京城有了消息,但将士们想要回京却还得有一阵。
战后的各种事宜都需要处理,北元的使者派出,与两国进行谈判,争夺最后的利益。
白泽鹿在展西边境守了一个月,除了中途遇到过一行南水的送粮兵以外,还算顺利。
不过南水的送粮兵就不怎么顺利了。
那晚连骑营吃得很好,睡得也很香。
千清是在第二个月中旬才回来的。
他裹着满身风雪,就连发上都是白霜。
连骑营所有人都出来迎接他们的王。
包括王后。
“泽鹿。”
千清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王后,不由自主地低声唤了一句。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白泽鹿乌眸微微弯起,应道:“嗯。”
千清似是怔了一下,而后,他唇边噙着一点近乎温柔的笑意,“我来接你回家。”
“好。”
白泽鹿含笑说。
第69章 结局上 作为交换,我会永远爱你……
漫长的边境线, 原本该属于展西的部分如今被划入了北元。
使者留在了南水与展西的王宫,北元留下了两队人马以护送使者谈判结束后归京。
而大军则提前返程,踏上了回家的路。
白泽鹿点完连骑营的兵, 与另一位将军交谈了会儿, 内容主要是回京途中暂作休息的几处地方。
“小泽鹿。”
白泽鹿侧眸,不远处千清正走过来, 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什么人。
她莞尔一笑, 应道:“嗯,夫君。”
话落,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将军,“此事待明日再议, 可好?”
王后的语气是温柔的, 似是询问与商量,但将军知道, 这其实和军令没什么区别。
于是将军很识时务:“是, 那末将便先告退。”
他先后向王后与陛下行礼,正要离开,视线划过千清身后那人时, 一愣, 脚步就这么定在了原地。
大约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对方也看了过来, 狭长的黑眸具有某种锋利的攻击性质,但此刻却一片沉寂,不见一点戾气,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紧张。
将军只觉此人极为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此人相貌绝佳, 锋利感明显,那种桀骜不驯的气质,是见过一次,就绝不可能忘记的。
将军慢慢收回视线,离开时眉头皱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奇怪的眼熟是从何而来的。
“小泽鹿,看看这是谁?”
千清让开些许,身后之人也得以暴.露在白泽鹿面前。
空气似乎凝固了。
白泽鹿瞳孔微缩,呼吸渐渐变得明显,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着。
她唇动了一下,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然而对方却先开了口。
声音很低。
有些陌生,却也有些熟悉。
“现在说带你出宫已经太迟了。”
白泽鹿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
不迟。
只要你来了,就永远不迟。
哥哥。
“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这话一落,千清眉头微拧。
白泽鹿也怔了一下。
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句话的画外音。
那是大人世界里的委婉说辞。
那是……我要抛下你的第二种说法。
她乌黑的睫羽垂下来,眸底的情绪被遮去。
“嗯。”
她嗓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面上也平静坦然,就好像她对面的这个人不是她十年未见的哥哥,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朝野看着她,许久,才问:“那兄长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白泽鹿猛地抬眸。
对方和她如出一辙的乌眸里,有着记忆里相同的温柔。
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避开所有人,来到殿门前,呼唤着她的名字。
“朝鹿。”
“明年我去科考,她会放你回来的。”
“文臣武将不分贵贱,做官也没什么不好。”
“但你不喜欢做官。”
“现在喜欢了。”
“再忍忍,下次带你出宫玩。”
……
情绪犹如潮水般,汹涌地搅乱了她所有思绪。
束缚着她灵魂的最后一层阴影,因为这一句话而渐渐消泯。
她感觉到有温热从眼尾落下。
“哥哥……”
她嗓音很轻,带着微弱的哽咽。
朝野一怔,而后伸出手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安抚她。
然而这样的安抚,却成了令情绪决堤的信号。
“是你没有来……”
白泽鹿话音有些断层,因为被太后反复剥夺属于人的天性,她不能有任何的失礼之处,长久以笑示人,永远波澜不惊,这样猛烈的情绪波动令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像是第一次尝到了委屈的滋味。
“是你没有来。”
她指节不受控制地收紧,呼吸急促,因为这样的情绪而喘息着、哽咽着,“我一直在等你来,是你没有来……”
朝野安抚着她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心像是被揪紧般传来细密的疼意。
“是哥哥错了,”朝野声音低哑,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哥哥现在来找你了。”
千清听见了小王后再不隐忍的哭腔,眉心渐渐松开。
他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慢慢收回,抬起头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层层云端缓缓散开,露出了一丝冬日难得的天光,他半眯着眼看了会儿。
他的小王后,终于回家了。
他想。
-
大军出发时很快,返程却慢得很。
主要原因就在于个别将士的极度不配合。
从展西边境那荒芜到寸草不生的战场上撤回到北元天城后,众人一进城,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饭香,伴随着城门前攒动的人头,还有许多百姓们感激、关怀的声音。
吴深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他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当场溺死在了这个“糖罐子”里。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保护你们应该的,小事。”
吴深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收下百姓们送来的吃食。
“!”吴深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就直了,那是色泽金黄的一只烤鸡,别说是他了,对连骑营的一溜人而言,杀伤力都是极大的。
吴深垂涎欲滴地看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把鸡还回去,“你还是拿回去吧,这个太贵了,拿回去给小孩吃吧。”
百姓却很热情,连连摆手不肯收回去,“哎呀,你们就拿着吧,我们家是卖鸡蛋的,家里养着几十只鸡呢。”
吴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虽说这对于对方而言可能不算贵重,但他上战场前在连骑营浑水摸鱼,上战场后还想过当逃兵,委实算不上保护他们的英雄。
收这样的东西,收得也有愧。
正当他要推拒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无妨,收下吧。”
吴深一回头,看见王后正走过来。
因为天气渐冷,战争也已经结束,她便换上了冬装,雪白狐裘拢在肩上,衬得她越发冰肌玉骨,不像世间人,更似天上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