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拎起剑,精神抖擞地练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提高了的声音。
“王后。”
正在纳闷的“好兄弟”顿时明白了原委:“……”
王后已经带了连骑营有一段时间了,除却因为她的身份和容貌所带来的便利,在和张凛的那次切磋后,众人对她的改观是立竿见影式的。
一位有实力的美人,对待他们还不像其他上位者那样敷衍无视或者是轻蔑不屑。
这种被认真重视的感觉,众人对王后的钦佩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她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什么样的群体,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其他人的喜欢。
而喜欢她的人,利用起来是格外听话的。
甚至用不着她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一点微妙的暗示就能达到目的了。
白泽鹿扫了一眼正在训练的众人,他们因为练得久了,一身的汗几乎浸湿了里衣,黑眸却亮得很,一边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偷偷瞄她。
她顿了一会儿,忽地偏过头,和身边的人说了什么。
而后,那人一应声,往众人中走去。
几乎是一瞬间,众人的表情都夹带了隐隐的期待。
直到那人走到了江辞面前。
“……”
众人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那人在江辞身旁,附耳说着什么。
片刻,江辞的目光一移,注意到了王后的身影。
而后,他收起了剑,几步来到白泽鹿身边,“找老子什么事?”
“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江辞抬起眸,眉心拧了一下,心说他像是那过耳不忘的人吗,要真那么厉害,他也不至于在兵营里头混。
但是他没直说,而是拐了个弯,“你说过那么多话,老子怎么知道你问的哪句?”
江辞问得不怎么客气。
但白泽鹿似乎一点也没恼,反倒眉眼弯了一下,柔声说:“江世子,你之前问过我连骑营能不能上战场,我和你说能。”
江辞一愣。
“我还说过,”白泽鹿嘴角微扬,“希望你能尽量带着他们活着回来。”
江辞顿时反应过来,忽地说道:“连骑营上战场,你不去?”
白泽鹿含笑道:“去。”
“那你……”
“我有别的事要去做,”白泽鹿轻轻打断他,“所以,你能答应我吗?”
第60章 跑啊
江辞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行倒是行,不过……”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话,白泽鹿微微抬手, 嘴角含笑, 那是一个疏离又充斥着拒绝意味的动作。
她身量算高,但在江辞面前依旧显得纤细柔弱。
这个自下而上, 甚至需要她稍微仰头的姿势, 她却做得更加像一个上位者。
江辞的话音不自觉地消失了。
“我相信世子。”
她温声说,而后转过身。
意识到她要离开,江辞本能地伸出手,刚要抓住她的手腕,而对方刚好在这时往旁边偏了一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抓了个空。
然而江辞并没留意这个细节,见没拉住她, 又出声喊道:“等等。”
白泽鹿身形一顿, 却没有回头。
“什么时候?”
白泽鹿唇角轻轻动了一下,许久,才道:“下一次南水出兵的时候。”
-
“怎么突然换到这里了?”
沈斐越才从兵营回来, 灌了满身的寒风, 一进蓬内便退了披风,递给边上的下人。
“管这么多干什么?”
千清面上有一瞬微妙的不自然, 像是为了掩饰,低下头去铺新舆图。
不过这位王向来是没什么脸皮的,短暂的不自然过后,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想用哪儿就用哪儿, 你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
“末将不敢。”
沈斐越抬起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最近战况频繁,长时间面对枯燥的战策,他忙得脚不沾地,精力严重不足,也实在懒得管这位王又在发什么疯。
“那你刚才问个什么劲?就想看看王的脾气有多好是吧?”
沈斐越按在眉心的手放了下来,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
从沈将军的表情来看,他应该不太想搭理王的这句话。
千清手捏着舆图边缘,在半空中抖了一下,往桌上压下去。
手指在触摸到案几边缘的时候,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而后,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唇,才将舆图铺下。
“现在南水什么情况?”
千清定了定神,强行把思绪拉了回来。
沈斐越熟练地在新的舆图上放标注,一边放,一边道:“展西快撑不住了,不出预料,下个月就该派使者找南水签停战条约了。”
“南水打成这样都能赢。”
千清“啧”了一声,感叹道:“真是什么人都能带兵打仗了。”
沈斐越没应这句话。
他垂眸看着舆图,伸手一指其中一处城池,“下次南水再出兵时,王后可以带连骑营试试。”
千清一扫舆图,说:“这个地方……”
这个语气……
沈斐越心想,王可能会说类似于‘这还用得上小王后?’‘这座城闭着眼睛都能打下来’‘小王后第一战怎么能和废物打’之类的话。
“这不是在羞辱小王后吗?”千清啧啧摇头。
“……”
果然。
沈斐越收回手,说:“这座城距离展西边境很近,南水的兵离这处远,但朝家的兵却离这里近。”
南水的大军离得远,意味着这场仗南水不会有后援。
而朝家离得近,意味着那个对王后而言极为重要的人,也许会在这一场战役当中,得以相见。
千清一愣,“你倒是考虑得周到。”
沈斐越动作微顿,黑睫垂下:“末将职责所在。”
“不过……”千清低下头,目光从舆图上划过,不知为何,心底没来由地一悸。
他忽而说道:“小王后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我还是……”
恰在这时,外面有人通传。
千清话音一顿。
“陛下,沈将军。”
进来的人仓促地行礼,脸色明显不太好。
沈斐越扫他一眼:“说。”
“南水出兵了。”
-
展西的边境几近荒芜,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战争将这座城池席卷,只剩下漫天的萧瑟。
北元行军不缺人也不缺钱,一路浩荡,仅仅从马蹄声就能辨别,这支队伍的庞大。
“我现在承认我是关系户还来得及吗?”
有人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几里路前还来得及,”张凛一拍他的肩膀,“现在有点困难了,我们已经到展西了。”
那人东张西望着,仿佛一只惊弓之鸟,“那那那我现在跑回去行、行不行?”
张凛正要开口,这时,江辞走过来,那张平日里不是烦躁就是不爽的脸上,此时正扬着一点隐约的肆意,仿佛出了笼的狼,解开了封印,周身染上了一股子血性。
江辞也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嘴角一勾,说:“行啊,跑。”
他随手一抬,指了指队伍的最后,“看到了没?”
那人转头一看,只见队伍的最后已然有人脱队,正不动声色地往后移。
在他还在害怕紧张,问能不能打退堂鼓的时候,有的人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
“……”
然而他的重点却不是有人做逃兵,而是:“他居然不喊我?!”
张凛:“……”
江辞看了他一眼,从身后取出弓来,眼睛一眯。
短短一瞬,箭已然带着劲风而出。
‘咻’地一声,霎时,脱队的那人倒了地,没再起来。
试图打退堂鼓的那位:“……”
江辞收起弓,揽着那人的肩膀,勾唇笑了下,“跑啊。”
“正好老子好久没用弓了,陪老子练练?”
“……”
那人安静了一下,忽然说:“其实我觉得打仗也挺好的,金戈铁马,马革裹尸,是我毕生的心愿。”
张凛:“……”
“记住自己说的话。”
江辞收回手,往前走去。
直到他走远了些,那人才喃喃地说了句。
“人命真不值钱……”
张凛侧过头看他,说:“不是人命不值钱。”
那人愣住。
“是逃兵不该活。”
张凛抬起眼,视线一直往前追去,落到了队伍最前面。
那人骑在马上,身形纤弱,脊背却挺直。
迎着光,她似乎成了这片荒芜里唯一的亮色。
张凛慢慢收回视线,说:“你现在害怕也晚了,哥给你个经验之谈,找点东西做寄托,就不怕了。”
“嗯?”那人好奇道:“那你怕的时候用什么当寄托?刚刚你在看王后?我也挺喜欢王后的,但是我还是怕啊,有没有别的什么?”
张凛看他,有些莫名奇妙,“我只是给你个经验,我又不怕。”
“……”
退堂鼓默了默,看向四周。
“别看我,我也不怕。”
“我是挺怕的,但是这不是还没开始打吗?就……你为什么现在就开始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