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发觉千清在这上面的确是非常认真且用心的。
季英视线一滑,注意到了北元的一处标注,与先前所有标注都毫无联系。
他思索了一会儿,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猜测着问道:“那这个标注是……京城的粮仓?”
千清看过去,“哦不是,这是我选的秋猎场,等宫宴完挑个好天气就能去了。”
“……”
季英稍显困惑,重复了一遍,“秋猎?”
“如果我没记错,只有展西的王室才有秋猎。”
千清赞许地看他:“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瞎琢磨。”
他的表情太真情实感,季英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嘲讽。
“……秋猎,现在这个季节是不是太早了?”
“打猎重要的不是什么时候。”
忽然想起季英还未娶妻,千清“啧”了一声,换了个极其欠揍的语气,“重要的是和谁,你呢,孤家寡人的,非要这么好奇做什么?”
“和谁,和沈斐越?”
季英战略性地往后一靠,“我也不是特别好奇了。”
“……”
千清无语了一会儿,“和一群大男人打猎有个屁的意思,我没脑子还是你没脑子?就展西有秋猎,我费这个心神去弄,能是为了沈斐越?”
季英坐了起来,震惊道:“为了那个公主?”
“哎,你还是丞相,会不会说话,还好意思提醒我用朕。”
千清斤斤计较道:“叫王后,知不知道?”
季英没理这句,而是问:“你真上心了?”
他的视线太过直白,扒开了千清的厚脸皮,问得认真。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两个人已经认识太久,这个问题如果吊儿郎当地回答,或者插科打诨过去,便是欲盖弥彰的掩饰。
季英问出这个问题以前,便已经对答案心知肚明了。
千清沉默了一会儿。
“……不行吗?”
他说。
-
“依你便是。”
白泽鹿坐在镜台前,云起换了一个耳坠,又说:“这个也很适合您。”
云起突然叹了口气,用老成的语气说道:“明日的宫宴,便宜那群臭男人了,唉。”
白泽鹿牵起唇角,笑了一下。
“……王后不高兴吗?”
云起忽然问。
白泽鹿微愣,笑道:“我怎会不高兴?”
云起给她戴上耳坠,才问,“云起瞧您兴致不高,是不喜欢明日的宫宴吗?”
“云起多虑。”白泽鹿唇角的笑意敛了些,“我并非不喜欢宫宴。”
“那王后是……”云起小心翼翼地猜测着,“因为宫宴想起展西了吗?”
白泽鹿半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情绪。
好一会儿,她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云起不由自主地难过了起来。
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要做的就只是服侍主子。
这些天来,白泽鹿对下人脾气极好,说话也温声细语,即便她们做错了也从不苛责。
她们会喜欢上这个温柔善良的主子也是很顺其自然的事。
想到王后嫁过来,再不能回展西,也再见不到家人甚至朋友。
云起难过的同时,也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她自然想不到能让王后见到故人的办法,但她想到了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云起看向王后,提议道:“您想知道展西的消息吗?我知道明日沈将军也会来,他守在边境,与展西很近,一定会有展西的消息。”
白泽鹿抬眸,眼里亮了一瞬,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轻轻摇头,“沈将军又怎么肯将消息告诉你。”
云起见王后失落的神色,心都疼了,连忙说,“王后别担心,明日用过膳,王后先行离开,在御花园等候,我去引将军来。”
“这不合规矩。”
白泽鹿蹙眉道。
“没关系,王后。”
云起想好了理由,“这在展西大约会被严惩,但在北元算不得什么,就算真有人怀疑,云起便说王后与将军是在御花园消食,偶然撞见的。”
白泽鹿迟疑了片刻,大约还是觉得不妥,但又因为太久没有得到展西的消息,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云起不由叹了口气。
王后真可怜。
第11章 将军会保密吗?
第二日一早,奴才们都忙活了起来。
白泽鹿在展西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但来北元以后,没有人需要她早起,也没有人会特意叫醒她,渐渐地,她也会睡到自然醒了。
但今日有宫宴,晚起总归是不太好。
千清醒得早,但小王后还没醒,他也就没立刻起来。
“先备着。”
注意到已经进来的奴才,千清压着声音说。
于是奴才们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他说完,便又躺了下来,侧身望着枕边人的睡颜。
安静,即使睡着了也很乖。
看着看着,他就不免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被他刻意搁下的事,没有去深思的疑点。
他闭了闭眼,手臂略微收紧了一些,低着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小泽鹿,别骗我。”
白泽鹿没反应。
她自然不会有反应,她还睡着。
又躺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千清才叫她。
“泽鹿。”
喊了两遍,白泽鹿才动了动,却没睁眼,头埋在他怀里,很轻地蹭了一下,声音有些闷,“夫君。”
隔了一会儿,千清才开口,“要不不去宫宴了。”
“……”
白泽鹿睁开眼,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小声提醒:“今日会有很多大臣来。”
“让他们滚回去。”
千清说一本正经地说。
“……”
白泽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见到她的反应,千清笑了一声,“起来吧,今天是我们小泽鹿第一次露面。”
他先下了榻,冲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候着的奴才们便有序地进来了。
千清把内室留给了白泽鹿,自己随便穿上衣服便出去了。
今日宫宴,他自然也会忙些。
行文和云起一同进来,简单洗漱过后,便是繁复的梳妆。
云起盼星星盼月亮才等到今天,此刻她很兴奋,彩虹屁也跟不要钱似的,“王后今天一定是整个北元最好看的。”
白泽鹿很给面子地笑了。
云起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找补道:“王后平日里也是最好看的!”
“马屁精。”
白泽鹿娇声骂了一句。
“云起实话实说,才没拍马屁呢。”
云起轻车熟路地拿起木梳,撩起白泽鹿的长发,不由自主地夸赞道,“王后的头发也比旁人顺滑。”
“还说没拍马屁。”
“本来就是嘛。”
云起吐了吐舌,手下动作却很小心,一点一点地梳下来。
行文安静地站在一旁。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沉默,白泽鹿忽地开口,“行文。”
行文往前走了一步,终于抬起了头。
“云起一个人服侍就行了,你先去外面休息吧。”
她语气柔和。
行文抿唇,垂下眼睫,“是,王后。”
她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背后传来云起活泼的声音。
“王后喜欢这种还是全部散下来的?耳坠呢?这个显得华贵,但那个看起来显王后年轻,当然啦,王后本来就特别年轻……”
行文攥了攥手,加快了步伐。
门口守着的是和她一样,“不能进去”的奴才。
白泽鹿脾气好,对下人也不严苛,因此外面等待的奴才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见到行文出来,外面的人也都是一愣,原本在说的话也停了下来。
突然的安静打破了原本轻松的氛围,甚至增加了几分尴尬。
行文像是没有感觉似的站着,垂着眼,不说话。
片刻后,有人开口问她,“王后不高兴吗?怎么让你出来了?”
行文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云起在里面。”
“云起?以前不是都是你一个人服侍……”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拉了她一下,她也忽然意识到了这话不该说,便闭了嘴。
这下彻底安静下来了。
其实对于她们而言,并不会真切地感受到这种差别。
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去想失去后的问题。
作为与其他人不同的唯一,会得到显而易见的差别待遇和特权。
在拥有时,会感到微妙的优越感。
会产生一种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会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的特例。
但现在,这个特权到了别人手里。
而她从唯一变成了大众,不再是例外了。
这种落差所带来的不甘与悔恨,在被其他人发现自己不再是特例以后,变得极为明显,且难以忽视。
甚至觉得,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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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行宫宴的殿内已经坐满了大臣,奴才们陆陆续续地端着菜肴上来。
为庆祝两国联姻,特意增加了不少展西菜。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