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往里走了。
“……”
“我只是说说!”
千清在后面,音量提高了点,喊道:“小泽鹿,你能有点良心吗?我给你暖了一路的手,就这么随口一说,而且现在天还亮着……”
白泽鹿忽然脚步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进内室了。
“……”
千清顿时回想起,他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他挠了挠鼻梁,没跟进去。
在外室的案几前坐了会儿,他垂下眼看向面前摊开的白纸。
这里基本上是白泽鹿的地盘了,他不在这里处理政务,也没有回寝宫了还非得给自己找事的习惯。
上次他在这里无意间发现了她垫在下面的画,今日她看见自己的画被挂起来,也没有什么情绪,大约也没想过要瞒着他,这画也没什么好藏的,早晚也会看到。
他扫过白纸边缘,而后视线停住了。
疑心就像是一根火线,一旦点着了,就会一直燃下去,直到炸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秘密为止。
他上一次在这里翻下面的画时,最面上的白纸因为被翻动而卷了边,还有轻微的折痕。
但现在,这上面的第一张白纸是整齐干净的。
没有任何痕迹。
这意味着最上面的纸被带走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是用掉了,或者扔掉了。
奴才没这个胆子。
所以是小泽鹿自己取走的。
如果是作画,他去御花园的时候就应该看见画了。
但他过去时亭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桌上一直放着的笔墨砚台。
砚台。
千清起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就快步跑了起来。
后面跟着的奴才都开始喘气了,千清才停下来。
他直奔亭子里,看向桌上的砚台。
只是砚台已经收拾过了,看不出来是用过还是没用过。
他提着的那口气反而更加不上不下,闷得有些难受。
千清慢慢地坐了下来,想起了属下告诉他沈斐越来过御花园的事。
成熟的王不会毫无证据地怀疑自己的好兄弟。
但他有点儿偏心,不想去怀疑自己的王后。
反正他也不成熟。
-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沈斐越才抬起脚,就有奴才过来了。
“沈将军,王让您留一下。”
沈斐越步伐一顿,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奴才,“带路吧。”
很识时务。
奴才心道。
去的是平日里千清处理政务的宫殿,沈斐越行礼还没行完就被喊起来了。
“干什么?第一天没见你这么客气?”
千清摆了摆手,“别装了,过来。”
沈斐越起身走近。
千清桌上的舆图没收过,上面的标注很多,但和白泽鹿画给他的有所不同。
这上面的标注并不是真的用笔画上去,而是一个小物件,充当标示的作用,可移动。
“南水驻兵的事,我和季英讨论过了。”
沈斐越低头看舆图上被标记的地方,“讨论出结果了?”
“有结果了还喊你来干什么?”
沈斐越勾了勾嘴角,“陛下谬赞,微臣受宠若惊。”
“……?”
千清感觉自己已经算是厚颜无耻的了,但还是被他这一句镇了一下,“捡捡吧。”
沈斐越:“什么?”
“捡捡你的脸皮,行不行。”
千清指了指舆图上的一处标注,“等秋猎完,你回天城的时候,亲自带兵走一趟,要骑兵,南水一动,立刻把消息传回来。”
“守这儿?”沈斐越挑起眉,又问,“展西有消息吗?”
“有也约等于没有,这个联姻和休战条约没什么区别,你以为展西光送了个王后过来吗?跟来的是展西的火·药。”
展西与元气大伤的南水还能说是半斤八两,但对上北元,不管是哪方面,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千清看向他,“要让展西知道,我们会帮他们。”
“怕展西临阵倒戈?”
沈斐越问。
千清又点出一个位置,“不是没可能,两国都弱,不如干脆联合起来打厉害的那个,完了再一块瓜分北元,还赚了。”
沈斐越笑了一下,顺着他指出的位置看去。
他神色有一瞬的怔松。
千清标注的位置和白泽鹿给他画的那一处位置重合了。
“怎么?”千清抬起眼皮,扫他一眼,“又一次被我的军事天赋征服了?”
沈斐越没理这句调侃,问:“南水驻兵在这了?”
“嗯,今早的消息。”
沈斐越抿了一下唇,不吭声了。
第14章 那边滚
临近中午,千清和沈斐越才把这件事情讨论完。
季英是丞相,对于这方面始终欠缺经验,但也正因为欠缺经验,反倒能给千清一些比较新的提议。
沈斐越不同,他真刀实枪地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快十年,经验已经积攒了许多,有许多独到的见解。
千清中和了一下,和沈斐越一道反复磨了两遍,才敲定了最后的处理方法。
正事说完了。
千清搁下手里的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状似自然地开了口:“昨天的宫宴怎么样?”
沈斐越正在记解决方法,虽然两人磨出了最后的结果,但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他自己,消息从边境传到千清这里,再传回去,仗都能打几个来回了。
他头也没抬地写着:“陛下在关心微臣?”
这话一出,千清就感觉聊不下去了。
但想到小王后,他决定忍辱负重。
千清闭着眼睛,仿佛在忍受酷刑般说,“对,我关心你。”
沈斐越动作停了一下,抬起眼,“陛下,微臣虽然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但也没有那什么的打算。”
千清没有第一时刻反应过来:“什么打算?打什么哑谜?还能不能说人话了?”
沈斐越搁下笔,眉眼之间染上了些风流气,“陛下,微臣别的都万死不辞,但这件事,真不行。”
“?”
沈斐越往后靠了一下,拖着腔调,“不过如果陛下坚持,待微臣回去问问家父,能不能接受后再给陛下答复。”
千清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脸色顿时精彩纷呈。
他磨了下牙,忍了又忍。
好半天,千清抬起手,指向殿门,“那边滚。”
他补充道:“赶紧,别磨蹭,立刻,马上,滚慢了,沈家就少了个将军。”
沈斐越慢条斯理地收起纸,又慢条斯理地对折揣进怀里,再慢条斯理地起身。
“微臣这就告退。”
他慢悠悠地往外走。
千清眼皮直跳,耐心已经面临告罄的最后关头。
而后,他就看见那个混球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转过身,贴心地询问:“陛下不再考虑考虑?”
“滚!”
“微臣领命。”
又是拖着腔调的声音。
千清的头顶开始冒烟了。
-
“云起来就行,王后您歇着……你们站那干什么?华盖立起来啊,这么大太阳,非得王后吩咐你们才动吗?”
云起跟了白泽鹿些许日子,已经渐渐体会到了特权和差别待遇的滋味儿,此刻已经把自己划分到了王后的走狗行列,非常尽心尽责。
白泽鹿任她去,并没多注意。
她坐到案几前,手刚一抬起就拧起眉,“行文。”
行文立刻走过来:“王后。”
白泽鹿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云起,她正在张罗下人,又是立华盖,又是端茶倒水,还让人去呈御膳房新做的点心,并没往这边看。
她收回视线,声音放缓,“昨日可有异常?”
行文小幅度地摇头,而后顿了一下,压着嗓音说:“……昨日沈斐越将军回府后召过一同从天城回来的陈将军。”
她昨日给他画的标注,想来他未必相信。
白泽鹿很轻地提了下唇角,嘲弄的意味才冒头,便又被她压了下去。
“无妨,他怀疑我才正常。”白泽鹿看了一眼天色,千清此刻还未回来,“他们应该收到消息了。”
她垂下眼,视线再次停留在案几上。
白泽鹿:“昨日御花园,还有别人?”
行文迟疑了一下,道:“昨日侍卫一直守着,未曾进过其他人……王后怀疑昨日有人窥视?”
白泽鹿没说话。
她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冰冷的触感令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你下去吧。”
她绕过了这个问题。
行文正要退下,见白泽鹿似是要说些什么,便停顿了一下,看向她。
“让云起进来。”
行文无声地咬了一下舌尖,垂下眼,“是。”
片刻后,云起进来了。
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王后,云起特意去取了冰!”
白泽鹿从案几前抬起眼,云起手里提着食盒,大约怕里面的东西碰碎,走得谨慎小心。
她刚走下来,云起便连忙道:“云起过来便是,王后不必管云起。”
白泽鹿笑道:“无妨,我也待得有些闷了。”
“那王后用完膳可要去御花园?云起给您取新做的裙缎,比上一次送来的薄些,应当会清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