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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 (卿隐)


  他口中喃喃喊她的名字,几步趔趄的朝她而去,饶是意识尚未回归,可身体趋向她却是出自本能。
  “阿苑,你还活着……”
  他犹不敢置信,抖着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可似怕是梦幻怕一触即散,所以他蹲身在她床前,几次颤巍伸手却始终不敢碰上。
  木逢春瘫坐在地上,两目发直的望着面前那,本不应出现在此地的男人,早已经呆了。
  春杏如遭雷击的看着那人,似被吓傻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倒是沈文初,伸手一横拦住对方伸来的手,挡住对方想要触摸林苑脸庞的举动。
  “请问阁下何人?”
  他戒备的问向那冒然出现的男子,却不知他此话一出,好似骤然触动了某个机关,之前或呆住或怔住或失了魂魄的人,全都一个激灵回了神来。
  那人掀了眸,视线一寸寸抬起,自那揽抱着她的修长手臂,还有她紧靠着的清矍躯膛,缓缓划过。
  他的眸光不带凶狠,亦不带残狞,可偏偏就那般不动声色的眸光,却看得林苑心胆俱裂。
  回过神的她当即一把将身后的人推开,而后在沈文初不解与受伤的神色中,强撑着身子下了床榻,在那人面前跪地行礼。
  “圣上万安。”
  沈文初神色大变。
  那人亦面色大变。


第125章 前世 一枕黄粱南柯梦
  一句圣上, 一声万安,生生将他推拒到千里之外。
  刚一刹那乍见她时满腔的欢喜,瞬息被她的生疏揉碎成了渣滓, 之后淬了冰, 冷的他血液凝固, 寒的他心口发凉。
  他依旧半蹲在那, 双手还保持着之前伸出去的姿势, 只是双眸的惊喜与欢愉渐渐褪去, 沉寂成一片不见天日的沼泽。
  僵硬的侧过脸,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匍匐跪地的人, 似不死心的要从她身上看出些旁的情绪。然而没有, 他入目的只有她的卑躬屈膝,只见她的卑微叩首。
  他眸光猛地颤栗。这一瞬息,灵魂深处好似传来撕扯的剧痛, 痛的他几欲发癫, 疼的他险些发狂!
  阿苑,阿苑。
  九年之后再见, 他与她之间, 可就只剩一句问安?
  沈文初此刻仿佛置身于光怪陆离的大梦中。
  他双目失了焦距的望向对面的九五之尊,恍恍惚惚的又看向那伏地叩首的妻子,只觉得面前的场景如做梦般不真实。
  眼前似隔了重重大雾, 再也无法将人看得真切。
  意识好似飘到了半空,周围的一切也似都离他远去。
  他很想将这一切都当做一场荒诞的梦, 可他却知, 这并非是梦。
  “圣上……万安。”
  他还是来到了她的身侧,虽步伐蹒跚却异常坚定,俯首问安的时候, 情绪已趋于平静。
  罢了,真也好,假也罢,都不重要了。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深爱之人。
  无论接下来迎来的会是什么,他都会与她一道面对。
  沈文初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闷。
  林苑的泪就一下子涌上了眼眶。
  事到如今,他也不肯怪她,竟还愿与她生死与共。
  可她却如何愿见他步入死地?
  是她的错,是她不该将他拉扯进她的旋涡中。
  强烈的后悔啃噬着她的内心。
  这一刻,她恨不得能匍匐到那个男人脚下,给他下跪,给他磕头,只要肯放过他,放过他们,她可以任由其打骂杀伐,可以任由其发泄怒火,如何作践都成。
  晋滁黑如寒墨的双眸,落在了并列而跪的两人身上。
  此刻在他身前匍匐跪地的二人,像极了恩爱两不疑的苦命鸳鸯。
  这个认知让他右手有些许发抖,差点控制不住的拔剑,将跪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劈成碎末!
  可他终是忍住了。
  纵是他恨的发狂,此刻他亦要忍住,因为他做错了事。
  想起林家,他双手蓦得一抖,这一刻悔恨与惧怕化作了浓烈的不安,如涛浪将他悉数湮没。
  万一她知道,她知道他……
  他猛咬了牙根将这些念头强行抛掷出去,拒绝做这般的假设。
  她还尚不知道,日后也将不会知道。
  这件事,他永远也不会让她知晓。
  他慢慢握了拳,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沈文初身上移开。他与她还有的救,不能因为一个沈文初,就让她与他离了心。
  “阿苑,你我之间何来这般生疏?纵是相隔九年,可我待你之心,一如既往。”
  林苑本以为接下来迎接她的将会是疾风骤雨,如何也没想到,他竟未逼问未斥责也未雷霆大怒,反而态度略显温和。
  她错愕间尚未回神,肩上就多了双强劲有力的手掌。那厚实的掌心碰上她肩的那刹,身体的记忆让她反射性的做出拒绝动作,待她猛地回过神时,见到的就是他那僵在半空的手掌。
  可他依旧并未动怒,在僵过瞬息后,又小心翼翼的朝她伸手,这次见她并未抗拒,就稍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阿苑,你尚在病中,我扶你先到榻上歇着。”他单臂环过她肩背,仿佛未察觉她身体轻微的颤栗,轻柔的揽抱着她往榻上的方向而去,同时令门外候着的太医入内。
  林苑没有说话,也不敢回头去看沈文初的神色,任由晋滁扶着到了竹榻上。
  “即便你要与我赌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身子素弱,这僻远乡下简陋又粗鄙,哪里适合你调养身子?”
  他撩袍坐在她旁侧,伸手轻握住她右手,掌心带些贪恋的轻微摩挲稍许后,朝外递给来诊脉的太医。
  “阿苑,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是我不好,应该早些找到你才是。”
  屋内异常的静,除了那深情款款的帝王在说着话,其他人皆保持着缄默。连呼吸声都似压得极轻。
  诊脉的太医几乎全然屏住了呼吸。面前这放软着嗓音温情似水的人,跟那皇城里阴晴不定的帝王简直判若两人,让人不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旁的,只让人隐约不安。
  林苑不知该如何回话,亦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对待他。
  不知是不是九年未见印象变得模糊的缘故,她总觉得面前的人太过陌生了,陌生的让她感到有些违和。此刻他小心翼翼的待她,连与她说话都好似怕吓着般软了嗓音,颇有几分待她如珠如宝的意味,这般珍视,便是九年前,她好似也不曾见他姿态放得这般低过。
  他如今这番态度,可是想将这里翻篇,能放文初,以及他们所有人一马?
  虽然这般做法明显与他性情不符,可她内心还是忍不住奢望,或许做了多年帝王,他人也变得宽容温和了呢?
  “如何了?”太医诊脉过后,晋滁问道。
  太医回道:“娘娘是忧思过甚,伤及了肺腑,需要精心调养,方能将身子慢慢养回来。”
  他朝她消瘦的面上看过,忍不住将她的手合拢在掌心里:“若即日启程回京,她身子可经得住颠簸?”
  太医想了想,道:“若能再待上两日,将身体再养一养,是最好不过的。”
  “那就在此地再多待两日。”
  屏退了太医,屋内又重归了沉寂。
  晋滁略抬了眼皮,终于扫向屋内的一干人。
  稍远处呆站的春杏,床榻前瘫坐的木逢春,还有那跪地朝他们这怔怔望着的沈文初。
  他沉了眸光,竭力维持平静的表象。
  “逢春,近前来。”
  旁边人突然的一句话,让林苑陡然回了神。
  她蓦的抬眸,虽极力掩饰惊恐,却难掩惊疑不定之色。
  木逢春茫然的抬头,恰撞进帝王深沉的黑眸中,让他忍不住僵住了身体。
  “木逢春,枯木逢春犹再发,当真是好名字。怪不得殿试那会,便觉你亲切,原来缘分在这。”他看向身旁人,笑问:“如何不早与我说?难道我就是那般容不得人的?”
  林苑脑中难免想到他强迫逼她烧草编小马的情景。
  “是我想差了。”她竭力让出口的声音显得不那般紧张与生硬,同时也尽量松缓些紧绷的脊背。
  她终于又对他说话了,不再是那冷冰冰的问安。
  他看她的目光忍不住变得灼热,恨不得放纵自己积年压抑的所有感情,悉数冲她倾泻而去。
  可他现在还不能,她还不适应,他需慢慢来。
  在他看她的眸光就要转为迫人的贪婪盯视时,他强迫自己转了目光,看向对面的木逢春:“日后在朝中好好干,为国效力,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说完,也不等木逢春回应,转而看向春杏的方向:“春杏,扶你小主子下去歇着罢。”
  春杏一个激灵,手脚抖着过来扶木逢春。
  木逢春这会突然回过神来,望向他娘的方向。
  “娘……”
  谁知见他开口,晋滁却骤然变了脸色,突然冷厉盯着他大喝:“出去!”
  木逢春被喝住的那刹,被春杏连拖带拽的用力拉了出去。
  刚一踏出了屋门,两人就分别被人捂住了嘴,拖向了一旁。
  此时屋内仅剩三人,晋滁与林苑,对着沈文初。
  屋内的气氛沉闷的有些令人窒息,林苑已经来不及去想刚他为何突然厉声喝斥逢春,她现在要担心的是他能不能放过沈文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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