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他轻易放过了,那文初呢?他可还会放过?
晋滁拢着她的手,情绪不辨的望向沈文初,而沈文初却始终都在看着林苑。
林苑知道,沈文初是在等她的一个解释,还有一个答复,可是,此时此刻,她没法给他想要解释或答复。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能。
没人说话,屋内的气氛继续沉寂,林苑知道,不能再继续这般下去了,她得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圣上,这位是……”
“我知道。”晋滁拢着她的掌心微微用力,不许她动分毫,连指向沈文初的方向都不允许。对上她的视线,他面色如常的笑道:“我知他是逢春的夫子,你不必多余解释。”
沈文初闻言却撑着身子站起来,俊秀的面容略带苍白,冲着前方男人的方向施礼:“在下是……”
“文初!”林苑猛地一声制止他,感到晋滁与沈文初的目光同时朝她而来,她霍的惊觉,声音生硬了三分:“沈夫子,谢谢你这几年用心教导逢春。”
文初与她的关系,他只要稍打听便知,如今他既这般说,那就表明不肯多予追究。如此就好,留的条命就好,其他的,不重要了。
沈文初的身体摇晃几瞬。
几个瞬息后,他两手作揖,重新对着对面的两人施礼,声音微带着颤:“在下确是木逢春的夫子,姓沈,名文初,字,清平。拜见圣上,娘娘。”
林苑别过眼,狠狠咬了下舌尖。
晋滁望着对面那气质温润的男子,面上浮着淡薄的笑。
若说此生他最想杀之而后快之人,那沈文初绝对算上一个。不杀此僚,他简直要寝食难安。
他真是恨呐,比对那符居敬都恨。
那符居敬也不过是她权衡利弊下的选择,可这沈文初却是她钟情心悦后的选择。
这种认知不仅让他恨,也让他痛,如把尖锐的利刃,刺向了他心窝最柔软的地方。
可他依旧未表现分毫,饶他心中已是恨痛滔天。
“你也下去罢。”
沈文初慢慢转身离去,离开的背影萧索,颓然。
屋门被人从外面带上了,屋内仅剩了他们二人。
晋滁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这不大的茅屋,简陋逼仄了些,却干净整洁,临窗的桌上摆了瓷瓶装了些野花,旁边摆了两个自己编纂的藤椅,墙壁上挂满了落款为清平的字画,临门处还悬了个风铃随风而动,虽是陋室却处处充满了温馨,看得出房屋主人的用心。
他的目光从这些布置上寸寸移过之后,最后落在了这方竹榻上。竹榻矮小也不算太宽大,但睡两人已经足够。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上面柔软的被褥,虽陈旧,但她已盖了数个春秋,其上已沾染了她的气息。
他的眸光几经变换,他很难不去想,在这张榻上,在这沾染了她体香的柔软被褥上,他们做过了什么。他几乎魔怔的不停的去想,她亲没亲他的嘴,摸没摸他的身体,还亲过哪,摸过哪……明明不欲去想,可偏偏这些念头疯狂的往脑中窜入,迫的他头部欲炸欲裂。
林苑见他的目光持久的盯视在那榻上,忍不住出口唤了声:“圣上。”
他却骤然掀眸:“你唤他文初,却唤我圣上?”
她心跳猛地一滞,而后唤他道:“伯岐。”
他面色稍霁。
“你身子不好,早些歇着吧,歇两日待你转好些,我就带你回京。”
他扶她躺下,而后在她外侧的方向也合衣躺下,为她盖好了被子。
“日后,你我就好好过日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容易让他魔怔的事。
如今,她还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第126章 前世 一枕黄粱南柯梦
两日过后, 晋滁带着人启程回京。
临去前,他回头顾了眼这平静的小山村,村落幽静, 鸡犬相闻, 她的那间竹林茅舍就坐落其中。
垂落在侧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又动。
他又忆起了她那用心布置的小屋。虽是陋室, 可大概在她瞧来, 金屋碧瓦也比不过这陋室温馨。
他眸光晦暗不明, 手背突起道道青筋, 要抬起那刹似带着某种狠绝的意味……
禁卫统领的手都已按上了刀柄,可下一刻却见本来欲抬手的圣上, 却蓦的攥了拳沉沉的放下。
接到圣上给他投递来的眼色, 禁卫统领便知这杀令取消了,虽不知圣上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他还是当即给部下传达了取消行动的讯号。
藏匿在林间的一行人遂收了刀, 迅速悄悄离去, 默默追上远去的队伍。
僻远的小山村好似还是一无既往的平静。可没人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 曾暗藏了多少汹涌, 又曾掩藏了多少杀机。
这些汹涌与杀机,小山村里的村民们不知,马车里被喂了安神药而熟睡中的林苑不知, 可随着队伍行走,目睹了禁卫军动作的沈文初木逢春等人, 却看得再清楚不过。
他们惊骇欲绝, 简直不敢想,那位肯为民减赋降税的帝王,竟会有如此残暴的一面。
他们毫不怀疑, 那位本就打算着杀绝的念头,若不是最后一刻止了杀令,那只怕往日宁静的青石村此刻已经绝了人烟,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而他的残酷与狠绝丝毫不避讳他们,似乎笃定了他们没法对她泄露分毫。上马车的时候,帝王肃寒的目光沉沉的朝他们的方向扫来,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马车里,晋滁抬手轻抚着她熟睡的面庞,眸里的坚冰稍微散去了些许。
便为她积德罢。虽然他恨不能将所有见证过,她与沈文初过往的人与物悉数毁灭,可他却怕他命太硬,做太多的杀孽,反而会报应在她身上。
指腹描摹着她姝丽的眉眼,真实的触感完全不似梦里的虚无,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就这般吧,他想。
只要她好好的留在他身旁,他就可以为她收起屠刀。
在蜀都衙门里歇整了半日之后,圣上方下令去渡口。
林苑上船的时候不住频频回望,直待见了逢春春杏顺子以及沈文初他们全都上了同行的船,方回落了那一直提着的心。
晋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江上风大,小心莫过了凉气,还是别在外头待上太久。”
心事暂了,林苑也不会忤逆他,遂依了他言,由他半扶半抱着入了船舱。
在低头入船舱的那刹,他余光朝不远处的船上一扫而过,暗沉的眸光似藏有万千利刃。
便再忍忍,且安了她的心罢。
回京的一路上,因林苑身体不适,精神多有萎靡。
他似也多有体谅,白日的时候或是守在她身旁看她休憩,或是处理公务,并不会强拉着她与他讲话。而晚上时,他竟也不与她同床而眠,反倒在嘱咐她好生歇着后,就离开此间去旁处而睡。
在林苑看来,他的变化着实大,大的简直让她不敢认。
她本以为,以他的性情,一旦发现她还活着,逢春还活着,她还嫁了人,必会怒不可遏,不将他们血溅当场绝无可能消心头之恨。她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压根不觉欺瞒了他这么多事情、还给他带来耻辱的她,会被他额外开恩留下一命。至多也不过是给她个好死,再或者见她哀求的可怜,念及些从前,可能会大发慈悲的留下逢春、春杏或顺子他们哪个一条性命。
却如何也没想到,未等她哀哀恳求,他却已经放过了他们所有人。
连她与文初的性命,他也一并放过了。
不仅放过,他也肯善待文初与逢春他们,对她竟也百般退让体谅,宛如换了个芯子。
刚开始那几日,她确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甚至还试着与他提出要求,想要见见逢春他们。从他寻来的那夜起,她就再没有机会与逢春他们说过半句话,甚至连远远见他们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她不知具体什么情况,心里总归不安稳。
可每回提,他总会找事由推脱过去。之后再提,她见到的便是他微沉下去的面色。
从那时起,她便不敢再提,心下也不复有之前那松口气的轻松感。与九年前判若两人的他,在她看来,愈发的陌生,其性情也愈发的让人琢磨不定。
她不知的是,在每晚离开她的房间后,他去往的是离她最远的一间船舱。每晚他都会嘱咐守夜的太医,一旦见他被噩梦惊起,必定要第一时间给他灌药。若他有异状,便是死拦,也得将他拦在这间屋子里,决不能踏出此间半步。
日复一日,返京的船队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与此同时,得知圣上的御驾将要回宫,宫里头又恢复了之前死一般的沉寂。
圣上离宫的这些时日,宫里上下的气氛就略渐松快。有些宫妃还趁这段时日,常到御花园里走动散气。连太子都觉好似头顶散了阴云,日子都好似敞亮了不少。
可这难得轻松些的氛围,终是要结束了。
这日,太子正在皇后宫中看她做胭脂,正在此时有内侍匆匆进来,宣了圣上口谕。道是圣上御驾还有不足半日便要抵达京城,宣太子携文武百官,速去城外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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