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询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就开吃了。
小宫人上的茶水还是李询吃惯的那种果茶,挺好的,李询向来是把这些果茶当饮料喝的,味道奇奇怪怪的煎茶她从来就喝不惯,刚才小宫人走的时候李询也没仔细吩咐,还好,没给端一壶煎茶来。
但是就是这果茶李询还是不敢多喝,就怕等会儿一个劲地想跑厕所。
这皇后宫里总比不得自己家方便,更何况,今天这穿得足够精致繁复,上个厕所都麻烦。
还算是克制地吃了三个甜的四个咸的,吧唧了一下嘴,李询想了想又捻了一块核桃糕一把塞进嘴巴里,鼓着脸颊,李询笑眯眯地对一直陪着她的小宫人说谢谢。
小宫人上前给李询倒了一杯果茶端到了李询面前说:“夫人折煞奴婢了。”
李询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挺好的,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开始和她闲聊。
问了年岁,说是上个月刚过十八。
李询挺惊讶的,说:“我以为你才十五呢。”
把女人年纪往小了说谁都是开心的。
小姑娘也一样。
李询又道:“我身边也有个丫头,叫雁霜,不过比你大两岁,她可真是像个婆婆一样的多话,一样是花季,怎么你开得那么好像朵迎春花似的,她就像是长歪了的霸王花呢?”
感谢雁霜今天没有跟着李询一起进宫,否则这一席话之后,雁霜会让李询深切感受一下霸王花的魅力。
扯东扯西扯了大半天,等到李询都已经拉着小姑娘的手开始问有没有婚配的时候,皇后殿里终于来人了。
还是个认识的人。
当然不太熟,只是以前逢年过节的也会碰上,李询喜欢称呼她为谢泠脑残粉丝团团长,而她还有一个相对“暧昧”的身份——谢泠表妹。
此姝不待见李询多年,据说当年她听说李询和谢泠有婚约的时候就哭晕过去了很多回,后来李询和谢泠成亲的当夜里,此姝也是一个气没喘上来就晕倒在了女眷席里,弄得女眷席也是一阵折腾。
再后来就是小七郎出生那会儿了,此姝在看过小七郎之后可谓是晕了又晕。
是个痴心人,也是怪可怜的,为了谢泠小姑娘还一直熬着不嫁人,最是乖顺文雅不过的世家女了,偏生就是能硬气得说不嫁就不嫁,长辈说一句厉害点的话她就能捂胸口晕给你看,于是所有人都拿她没辙。
这表妹心里头大约是有着一个梦的,她的梦里有着一个骑着白马的名叫谢泠的王子,那王子终究会来娶她。
那么在此姝眼中,李询就理所当然是那王子需要翻越的高山,是需要跨过的河流,是拦路的荆棘,是巫婆是恶龙是一切阻止他们两个修成正果的东西。
李询当初还真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同谢泠成亲的前几年遇到泪眼蒙蒙的小姑娘,她也曾试图解释过,如果你们真是真爱,她李询不介意当个炮灰。
不过话说了一半小姑娘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把李询囧了半天,直到最后被脸色淡淡的谢泠牵了手直接带走了。
谢泠一眼都没看哭得快断气的表妹,只是手指相扣对着李询轻声埋怨似地道:“夫人怎会一个人到了此处,泠找了你许久呢,那碧眼的猫儿已经找到了,我们快些回去罢。”
所以说,谢泠大概是没看上他表妹的。
真是惨烈的一场单恋。
而多年之后再相见,李询那迟钝的神经告诉她,此刻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三十左右的做闺中女子打扮的娇滴滴的表妹同学,她的单恋还在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地持续着。
大概是没有过男人的缘故,李询觉得表妹虽然年纪和她差不多,但是身上的少女感还是满满的,衣服也穿得鲜嫩。
保养挺好,还真……挺叫人羡慕的= =。
李询起了身,然而还不等她先叫人,表妹已经先冲着她屈膝行了一个大礼,她说:“臣女见过长宁公主殿下。”
李询,默= =。
第33章 东风桃叶渡
长宁公主。唐昭烈顺德孝皇帝三女,名询,封号长宁,世称三公主。
很少有人用她的封号喊她了。
李询想,也难为了表妹同学,从不知道哪个历史的垃圾堆里挖出了她这个封号,然后在本朝的皇后殿里,冲着她一个前朝公主,行了那么一个礼。
长……宁。
长长久久,安安宁宁的,长宁。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询终于还是决定拒绝这一份明晃晃的落井下石。
于是李询微笑着上前,用尽全身的演技去做一个经历风雨之后变得胆小如鼠柔顺温婉的小女人。
于是心脏还在剧烈地砰砰跳动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只知道李询回来了进宫了到皇后殿了见面了啊啊啊啊激动得内心尖叫不已的表妹同学就看到了昔日里最是亲而不近的李三低眉顺眼地说了句:“妾身已非昨日,顾小姐唤妾身名讳便好。”
名讳……
顾菀怔了一怔,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腾得一下就红了,然而红了不过一瞬,那点红又瞬间褪尽变为了苍白。
挺漂亮一大姑娘却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的,情绪起伏也是蛮大。
李询当然不知道站在她面前这个大姑娘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她,当然不仅仅是她,还有他啊,他啊,她啊,他啊之类的人。
“殿下。”顾小姐声音细细柔柔的又叫了一声,那声音可真是温柔得紧,三月春风四月春水似的,温柔得李询觉得一阵恶寒。
这顾小姐真不愧是谢泠表妹兼脑残粉,特么这压着嗓子说话那股子让人毛骨悚然的劲儿都一毛一样。
为了安抚自己倒立的寒毛,再不给对方恶寒她的机会,李询决定单刀直入不给对方扯东扯西说话的机会。
“皇后娘娘是唤顾小姐来叫妾身了么?”快说是,谢谢。
被抢了话的顾菀硬生生地咽下了到喉咙口的话,那些心间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的那些问候,这许多年里,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两人独处着说话的,然而那些想了那么多年的问候,却终究还是没法也没机会说出口。
于是,顾菀终究只好顺着李询的意,说了一声是。
至于内心怎么样泪流成海,则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顾小姐哽着声音说了一声是之后就直接转身了,李询挺识相地跟了上去。
从偏殿到皇后正殿也不过就那么几步路,更何况李询对这里是熟悉得很,闭着眼睛也能安安稳稳地走到。
偏殿被皇后整得像个冷宫,这正殿也没怎么逃过去。
也许是这些年里皇后娘娘变了个性子喜欢吃斋念佛了,这皇后殿里有着那么一股子浓浓的香火味儿。
当然了,香是好香,不至于熏到人,只是到底不大习惯,于是李询没忍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还没等打第四个,李询已经被一个人搂到了怀里。
呵呵,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李询接旨的时候谢泠正和她一起吃饭,换好衣服出门了谢泠也没用吃完,慢悠悠地用筷子挑挑剔剔地拨弄着饭粒。
他没说要同一起她去,李询就更加不会主动要求谢泠陪着,虽然李询猜也猜到谢泠会进宫,但没想到他会过来陪她一起见他妈。
李询看到了正坐在首位的皇后,清清落落一身风华,看着她的目光冷冷淡淡,没丁点儿温度。
不太意外,李询皱了皱鼻子想要甩开谢泠去行一个礼——没甩开。
谢泠委实不负那些瞎了眼的世人所称,是个妥妥当当的君子,伪的。
这厮不让她行礼,伸了手就来摸她脸,一点也不忌讳这满屋子的人,一边摸一边说凉了,还问她冷不冷,李询低了头懒得理他,谢泠浑然不在意,使唤了人去拿披风。
披风拿来了,却是谢夷之亲自去拿的,小少年脸色红润,目光也水汪汪的,他也问:“母亲可是受凉了?”
李询摇了摇头,谢泠想要伸手去拿儿子手上的披风给李询围上,谢七郎却自然地移开了手没让父亲拿到,反而自己微踮了脚尖,替母亲环上了。
李询低了头让七郎系带子,谢泠就在身边看着,嘴角含了笑。
这场景能入画了。
也能把人气煞。
然则皇后真是好耐心好忍性,她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儿子在那么多人面前甩她脸,毫不动气。
李询又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鼻子。
但是总归还是知道这个场合做这个动作是不太妥当的,手指动了动却终究没举起手来。
谢泠凑过来安慰似地轻声说:“夫人稍作忍耐,今日过后便全部都好了。”
李询抿了抿嘴角,抬眼看谢泠,目光却不小心同谢泠身后的顾小姐撞上了。
乖乖的娘啊,李询咽了一口唾沫。
这眼神是有点犀利了,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也不知是要生吞了谢泠还是要活剥了李询。
受不住了,李询移开眼,她宁可和皇后娘娘那低至冰点的眼神相遇。
等到谢泠终于松开李询的手端正了姿势站好了,李询才对着皇后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