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对面的贵女说了一大堆的珍珠不珍珠,什么样的珠子配什么样的盒子,什么样的盒子合该有什么样的珠子之类的,绕得二夫人有些头晕。
但是她抓住了一个重点,珍珠!【重点错= =
于是谢二夫人开口道:这位娘子着实爱珍珠呢,娘子今日头上的珠花便巧夺天工,叫本宫看了都觉得欢喜。
贵女小娘子愣了愣。
谢二夫人再接再厉说:昔日本宫未出嫁前,倒是有过一套不错的珍珠头面,倒是不比娘子头上的差,可惜了未曾带出来,不然倒是可以赠了这位娘子。
贵女小娘子感觉想是要说什么。
谢二夫人却已抢着面露遗憾道:只是时至今日,倒是难再收一套齐整了的,其实本宫也是爱珍珠得紧呢,委实憾恨,憾恨至极。
谢二夫人握了握手中的小扇子,重重叹息。
于是又不待贵女小娘子说话,一直低调围观毫无当事人自觉的二公子轻声开口道:夫人若欢喜,泠便着人去寻了,无需这般憾恨的。
二夫人一副夸张地受宠若惊表情:当真?
二公子拿过夫人手中的泥金扇,然后用扇尖轻轻点了点夫人的鼻尖,低声道:只要夫人觉得欢喜便够了。
然后……
贵女被气哭了= =。
贵女被气跑了= =。
贵女被气得边哭边跑走了= =。
谢二夫人夺过了扇子,然后狠狠打开遮住了自己的脸。
用秀恩爱的方式逼走脑残粉,二夫人的羞耻心已经快要满得淹没她了。
谢二公子却笑意盈盈的,还颇有意趣地伸手扶了扶夫人鬓角的海棠花,然后得了二夫人凌厉的一记眼刀。
可惜,牡丹扇遮面,海棠花坠鬓,这一眼里全是风情。
“夫人却从不曾说过喜爱珍珠。”
“嗯?是么?我最爱紫珍珠了,是真话,比珍珠还真,快看我诚挚的眼神。”
若得一株倾世牡丹,当以琉璃樽载之,日日清华雨露,不敢稍歇。
合该是雍容风情绝世了。
私心里却又不愿他人见得太多,愿只愿捧在手掌中独自赏玩。
是不敢攀折的。
怎么敢呢?
谢泠搁下手中的画笔,认真端详着手下的画。
有人请入,谢泠掩住了画,才允了人进来。
进来的人说,已经寻到了品相上佳的珍珠了。
珠匣里的珍珠散发着浅浅的柔和光晕,美如月华。
而谢泠藏在眼底的笑,美如它。
第11章 莫作有情痴
谢泠到达杏花村的时候,尚在病中。
这几年他不曾出过上京,常住山居之中,便是朝堂都是以身体不适之由能推便推了,于是几年不曾出过远门的,身体孱弱的谢泠在舟车劳顿之下,病得毫无意外。
谢泠对自己的身体是有数的,出门前便带了常替他请脉的太医院院判,光是药便带了足足一车。
他只不过是怕自己还未见了那人,自己却已经病倒了,在这番情态下见了人,按她的那个性子,怕又会以为是他故意耍了手段装了柔弱来骗人。
她总是不愿意信他的。
然则,终究还是病了。
南方多雨,一路南行,自冬到春,却不怎么停歇过。
冬雨如雾,芦苇小丛,乌蓬小船,晕得浅浅淡淡的,好似用了最薄的那一笔墨画出来的,颇有意境,入了夜,住了河边的小栈,又能看到那远处蒙蒙冬雨里晃晃悠悠的船上那一晕灯火。
灯火被雨打得很散,谢泠看得久了,那浅色的白橘色的光便化成了一抹飘忽不定的身影。
谢泠贪心了,盯着那个身影看了一夜,却偏生是那冬雨,又冷又薄情,不动声色地侵袭了他一身,害他第二日便起了烧。
他本就最是厌恶生病,此番又怕了那人误会他用心,于是便怨恨上了那一蓑寒雨一盏灯。
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愿,冬雨换成了春雨,他的病却依旧起起伏伏地不见起色。
固然心焦如焚,却又因着心性,面上不显半分,这般竟熬得病又重了几分。
直到一日里,谢泠于马车之中突然昏死过去,才让那太医院的院判都看不下去了。
院判姓周,本是前朝旧臣,改朝换代之后,却依旧在太医院里任职院判,而保了他的,便是新帝次子静王谢泠。
周院判原是前朝三公主自小便常使唤的人,后来三公主下嫁了谢府二公子,二公子身子弱,三公主便常常唤了过来替他请脉。
后来李朝亡了,皇亲贵族在新帝的手段之下,被杀了个干净,到了最后,掰着手指数来数去,也不过活了两个公主下来,先前嫁了静王作发妻的李三公主便是其一,只不过,李朝亡后,便再不曾见过这三公主了,无论是什么场合,不见身影也不听天家有谁提起过,然则,却也不见静王有新娶的意向,反而是将自己与李三公主的独子请封了世子。
朝中不乏有前朝旧臣,他们看这静王世子的眼神因此可就复杂难言了。
只不过静王是何等手段,杀一儆百之后,却到底不敢再有人将主意打到那小世子身上了。
静王不亲臣子,甚至明面上不参政事,有朝中的人暗地里问起过李三公主的事情,却苦于无从下手,后来竟访到了周院判身上。
周院判自然是推脱着扯天扯地不回答,只当听不懂人家的问话,对方见他装傻装了个透,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只好悻悻然走了。
其实在此之前,周院判其实是在心里猜出了个大概的,模模糊糊的一个大概,却不好同任何人说出来。
他不信朝中有人说李三公主早叫人灭了口这等流言,然而心里破口大骂着荒谬的同时,面上却也只能装作一片不知情的茫然。
他同这对夫妻打交道了多年,虽算不上熟知,但是却也看得出来,这对夫妻感情是真的好。
李三公主是他自小看到大的,虽说不敬,他却真的拿这公主当后辈看了,只因这公主个性在皇室里,哪怕是士族里,都是数一数二得好。
静王倒是个深浅叫人看不透的,但他无需看清静王的深浅,他这六十载到底也不是白活的,有些东西却还是看得懂的。
何况,若是李三公主真的叫人灭了口,新帝会不下旨给自己儿子赐婚?有些老混球就是朝堂呆得太久了,学得只会以利益计较人心了,反而看得不如他这个只会摆弄药草的人明白。
本朝开立,也有四年将五年的时间了,周院判某日在家弄孙的时候,忽然便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足够老了,该请辞了,然而刚有了这个念头,连请辞的折子都还没写就,却听得静王请他一同上路,下一趟江南这件事儿。
静王四年多不曾踏出京城一步了,平日便是叫他踏出那山居小院一步都难,突然下什么江南?
周院判当时就想,他可算知道了那个李三公主在什么地方了。
然后便是叹,静王委实是个隐忍的性子。
下江南的一路上,周院判觉得自己用这一双老眼睛算是把静王这点情爱心思看了个透了。
而这般隐忍到不动声色的性子,却又最是伤身不过。周院判觉着自己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是静王身边却也真的是用得着他。
果不其然,小栈一夜寒雨,静王便病倒了。
幸好药材备得足了,只要停下来静养些时候便无大碍了,于是周院判也就那么对谢泠说了。
谢泠听了后,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就着腌过的梅子喝尽了一碗苦入心口的药。
第二日,照常启程。
周院判站在小栈门口拢着棉袍衣袖,看着这寒入骨髓的冬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昏昏沉沉地上路,药水不间歇地用,却也不见什么起色,伺候的人都开始心惊胆战了,却又摄于平日里谢泠的积威,不敢自作主张。
谢泠不开口,那么就没有一个人敢于将他的病情告知上京的圣人。
谢泠不开口,那么就没有一个人敢停下南下的脚步劝告他歇一歇再走。
直到他把自己折腾到昏死过去。
周院判已是叹息了不晓得有多少回了,往日里还能忍得住不说,这一回却怎么也忍不下去了,待得谢泠醒过来的时候,便语重心长地劝他,为了身体,您还是暂且停一停脚步吧,无需如此着急的,若是现下坏了身子,以后怕是辛苦的是别人。
谢泠面色平静地喝完了药,然后竟是怔怔地看了那药碗一会儿。
周院判却知道,这是听进去了。
许久,他终于听到静王轻声说了一句,我不心急。
那声音低得,快要化在这江南的细雨里,周院判却是放下了这一直提着的心。
于是众人便寻了一处小宅子小住。
这小宅不大,却很是有几分清雅,木质的回廊尽头是一株有些年头的杏花树,若是有幸能见花开,坐于廊下,置酒一壶,倒也风雅。
养病的时日里,若是难得逢上一个晴天,他也会叫人置了榻,于那株老杏下静坐一下午。偶尔有了兴致,他甚至还会邀了周院判手谈一局。
周院判是个不善此道的,他曾经在给静王小世子看病的时候,和小世子下过棋,在小世子手下输得一败涂地,说来该是让他捂着老脸连声道惭愧的,但是他却只是乐呵呵地笑夸着小世子棋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