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出一个腹黑丞相 (wanderkind)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wanderkind
- 入库:04.11
怀璧知道自己又提起了没开的那壶。恨不得提溜着那滚烫的壶底,狠狠在自己迟钝的心上烫一个来回。
“那个……”怀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漫天乱舞的碎雪中总算找到了一点头绪,将矛头转向薛守:“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冬雪夜他乡陡遇故知,在薛守看来,本是值得好好烫几壶酒大浮几白的。眼前这两人间怪异的伤感令他着实有些摸不清头脑。
听怀璧这么问,茫茫然答:“是苏大人让我今晚将溶月姑娘接出来的。”
“苏大人?苏晏?”怀璧一愣,想起那一句“磊落”的“我怎么知道”,暗暗啐了一口。
去他妈的。
转念却又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听他的了?他是你头儿我是你头儿?为他做事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可以啊,薛二,你出息了!”怀璧拍拍他肩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薛守身上刚止住的伤口差点一齐失禁。
“不是头儿,苏大人说你同意了的。”薛守委屈道:“他还给我看了一封文函,上面有你的字……”说完反应过来:“那字不会是伪造的吧?”
可头儿那字,一般人仿不出来啊,依他粗浅的认知,比仿名家碑帖难多了。
怀璧听他提起文函,立刻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签的时候只盯着二百两银子,旁的一溜条款她没耐心看,此刻仔细回想,也想不起来那函中是否有将手下借给他用这条。
大概是有的吧。
怀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走吧,苏大人宋大人都在,今晚的事怎么回事,一起去刑部交代吧……江姐姐,披我的……”见江春桃一身单衣,瞥一瞥薛守手中那件脏兮兮的披风,将自己的氅衣解下来,披到她身上。
江春桃没有推拒,薛守一脸黯然。
怀璧方才陡从车中跳出,因速度太快,车夫只看见了一个黑影,活见鬼一般一声尖叫,那马受了惊吓,一路狂奔,接连奔出两三个街口,才勉强被他勒停。
怀璧等人回到车边时,苏晏正扶着车门在干呕,饶是夜色昏沉,亦能看出一脸菜色。
报应。天道总算站在了她这边一回。
怀璧不忿的脸色稍缓,心底隐约还有一丝快意。
见她牵着三个女子过来,苏晏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然而目光落到她身上,眉心还是微微一敛。
“瓦当!瓦当!”
“少爷,少爷我来了!”瓦当自后面一辆车一路小跑着过来,手中提着一个壶。方才一见少爷吐,他就去车上取水了。
贴心如他,宽容如他,以无尽温暖回报少爷的挑三拣四、横眉冷对,少爷此刻心中应该十分感动和愧疚吧。
然而苏晏瞥见他手中孤落落的一个壶,眉头却皱地更狠:“我的披风和暖炉呢?”
嗯?
“少爷你不是说不冷吗?”瓦当道,低头间犹嫌不足,又小声嘀咕了:“还说怕烫呢?”
“我现在冷了,又不怕烫了。”苏晏冷冷道,口中刹那聚起了十里八乡的寒气。
贴心又宽容的瓦当眨眼懵逼又无辜。
作吧你就。怀璧在心中轻嗤一声。
一抬头,却见苏晏悄然挪了个位置,站到了她身后。那里原本巷中风雪正穿堂而至,猎猎拍打着她的后背。
此时那雪却尽被苏晏挡住。
怀璧心中一动,茫然片刻,立时告诉自己别多想,不过是凑巧了。苏狗的行为不能以常人度之……
思忖间瓦当已去而复返,怀璧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件银狐披风就罩在了自己肩上。
何至于那样一剑都躲不开?
怀璧想着,心中霍然一动,一个念头还未来得及想老,她已一个纵身,借着马车前进的势头,跃了出去:“待着别动!”临走还不忘掷下一句。
苏晏笑着搓了搓方才握住她的掌心,老神在在地靠在了车壁上。
“披风给了我,你怎么办?”怀璧从茫然中醒转,手握披风系带,问。
“我?”苏晏眉头微挑,“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我坐车啊——”
怀璧:“……”
只恨方才那车夫没直接给他颠死。
然而苏晏的确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苏晏那辆马车虽然宽敞,却也容不下所有人。薛守一个受了伤的人,江春桃一介弱智女流,宋大人一个身子骨和鸡仔子一样的文官,以及苏晏……一个废物。
怎么算,怀璧也是该走着去的人。
何况那三个女子虽然受了伤,但武功不弱,倘若交到小捕快一人手中,很难说最后能平安押到刑部。
好在刑部已然不远,不过再过两个街角而已。
怀璧白苏晏一眼,毫不客气地抢过他手中暖炉,牵着那三个俘虏,连句多话都没有,转身就走入月夜风雪之中。
苏晏望着她挺瘦脊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一声笑。
六年前的少女似岩石缝中的一株野草,瑟缩在阴暗处,却倔强地成长。六年后的她已然蓬勃成蒿,令人惊讶的是,她其实本不是一株草,而是一棵树。
转眼这树已然亭亭,不再瑟缩,可依然倔强。在风雪中,似一株白梅,隐约还有白梅清冽的香气。
方才车厢中,这香气便格外浓烈,萦绕在鼻尖,让他整个胸腔都为之一涤——尤其是他握着她手,她身子微偏过来时。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狗鼻子有这般好处。
能闻见别人轻易闻不见的香气。那香气就独属于他一人。
怀璧走后,宋祁从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目光凝在江春桃身上,沉了一沉,未等旁人开口,道:“溶月姑娘是涉案人员,与本官一车。本官有些事,正好路上问问。”口气定定,不容置疑。
此去刑部不过两个街口,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而且……
怀璧和薛守回来,还没来得及提起这姑娘就是彩云间的花魁溶月。他怎么知道?
苏晏淡淡扫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自上了马车。
溶月自宋祁下车时,眸光就未抬过,垂在眼前薄薄的雪上。宋祁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她的肩膀,还是覆在肩上鹤氅的毛,微微颤了一颤。
薛守见她低眉顺眼,以为她仍在惊悸中,忍着痛,道:“大人,刚才的情形我也是亲历者,大人问我吧,溶月姑娘受了惊吓,对着大人,怕……”
宋祁不待他说完,冷冷道:“本官说的是另一个案子。”
“啊?还有什么案子?不过大人就算有案子……”
宋祁不再理会薛守,凛凛眸光落在溶月低垂的睫毛上:“跟我来。”
溶月垂着头,踩着他的影子,向那马车走去。
“溶月姑娘……”薛守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
换来瓦当勘破世情的一个同情眼神。
上了马车,溶月还未坐稳,宋祁的冷声便从身侧传来:“我不是让你……出城吗?”
怀璧牵着三人,遛狗似地向刑部走去。风雪正隆,青石板上落着细碎的雪,还没来得及积起来。
鹿皮靴子擦着地面走,有一下没一下的。晚上活动了下筋骨、知道了些秘密,饶是这么冒着风雪走去刑部,心情仍是不错。
就是苏晏那厮讨厌了些。
但有一半秘密都是从那厮嘴里出来的。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厌。
怀璧走到刑部的时候,其他几人已经进了屋。刑部大门昏黄的灯光下,只有瓦当捧着一只瓦罐,瓦罐上盖着一只碗,站在那门口的石柱边。
见怀璧人到,忙几步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绳索:“顾将军给我吧……”
怀璧低头瞥见他手中的瓦罐,问:“这是什么?”
“哦,是白日熬的乌鸡汤……”
怀璧一听说是乌鸡汤,眸光猝然一亮:“还有么,给我来一碗!”
“有的有的!”瓦当连忙道,将绳索往自己腰间一掖:“顾将军稍等。”立刻倒了一碗。
金黄的鸡汤从那瓦罐中倒出来,香气直扑鼻尖,正是怀璧在苏晏书房中喝过的那碗。她吞了口口水,不待瓦当伸手,连忙接过来,低头大灌一口。暖乎乎的鸡汤顺着喉管往下,怀璧感觉所有的冷都被从身体中赶了出去。
精神为之一振。
“将军小心烫……”瓦当见她把鸡汤喝出了烈酒的豪爽,生怕她烫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恰好苏晏从门房中出来,看见这一幕,问:“瓦当,刚让你把那鸡肉剁碎了拿去喂马,喂好了吗?”
“马”端汤的手僵在唇边。
回眸对上苏晏的笑,一时觉得手里的碗和他的脑门子十分相宜。
“少爷……”瓦当为自家少爷别出心裁的作妖招式一震,也愣了一愣。
苏晏的笑却十分坦荡纯良,下一瞬,就在怀璧眼中火苗突突直跳之时,他敛了笑,十分自然地抬手轻轻一敲她脑门:“喝吧……宋大人还在等我们。”末了见她愣着,又补了一句:“马不吃肉,只吃草。”
怀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苏晏已背着一只手又踱回了门房中。
怀璧山寨歃血一般仰脖将那碗鸡汤一干二净,重重将汤碗往瓦罐上一扣,气势汹汹追进门房——你刚刚,是不是敲我脑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