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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出一个腹黑丞相 (wanderkind)


  怀璧摸摸自己怀中的几两碎银子,低头看看那小厮有些灼灼的急切眼神,双眸一闭,咬咬牙,将缰绳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我就看看、看看……”
  那小厮上下打量她一眼,一个白眼呼之欲出,一眼瞥见她鞍辔,却立刻转堆起笑:“爷慢慢看、慢慢看……”
  怀璧心中暗叹这京中人才济济,一个小厮都有这等变脸绝计。
  她当然不会多看,生怕多看一眼,怀中荷包就会振翅欲飞。当下装模作样,轻带缰绳,欲转身离开。可那马却不知是被楼中辉煌还是香气吸引,蹄下钉钉了般,昂首那座华灯灿灿的门前,纹丝不动。
  怀璧没好气地夹了下马肚——马如其人,色胚苏晏的马都比别的畜生好色些。
  好半天,那马轻蔑地打了个响鼻,才迈着它前所未有的优雅步子,依依不舍地往巷口走去。
  薛守的解药在这座楼里,怀璧当然不会轻易罢休。她趁无人注意的时候绕到后门,将马随意一栓,翻/墙入了楼中。
  后门有两个魁梧守卫,怀璧手起手落,两人喉咙口都未来得及挣出声音,就瘫倒在地。
  紧接着听见一人大喊“柳妈妈”,另一人远远应了一声,怀璧隔着菱格窗子,看见二楼一个人影微动,应声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连忙纵起轻功,追了过去。
  恰好赶上柳妈妈出门。怀璧等了一会,见她锁了门,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从屋檐上跳下来,从袖中抽出一根钢针,三两下鼓捣,那锁便轻易被打了开来。
  溜门撬锁的本事皆是段家养着的那位致仕的天枢阁门客教她的,此人姓何,叫什么没人知道,府中所有人都“老何老何”的叫他。老何本事时好时坏,有酒喝时就好,没酒喝时连块木头都锯不直。怀璧为了偷师他那点手艺,牙缝里抠下来的那点钱,都送进了酒坊。
  据喝醉了的老何说,溜门撬锁,那是天枢阁的基本功。他们在阁中每天琢磨的就是怎么把锁设计的撬不开。
  怀璧只看他捣鼓了一遍,便掌握了撬锁的诀窍。
  当时老何喝的迷迷瞪瞪的眼猝然一亮,嘴里含含混混反复念叨着两个字:“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怀璧问。
  “可惜你没生在天枢阁最好的时候。”老何打了个嗝,酒气扑鼻,一根指点江山的手指胡乱点着:“老头子这一辈子见了这么多人,你这样的,就只见过两个……可惜两个都不能继承老头子的衣钵。要是早二十年见到你……”
  怀璧对继承这酒鬼的衣钵没有兴趣,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你说还有两个,他们两是谁?现下人呢?”
  然而老何却没办法再回答她。话未落,这老酒鬼就轰的一声,栽倒在面前的石桌上。
  次日酒醒后,怀璧重提昨夜的问题,这贼老头却两眼一眯,摆着手说:“喝醉了吹牛的话你也信,瓜娃子真缺心眼!”
  怀璧要不是看在他年事已高,一定倒提着他将昨夜的酒给打吐出来。
  怀璧悄悄摸进柳妈妈房中,找到妆箧后的机关,轻轻一按,床后的墙果然向两侧移动,露出另外洞天。
  暗室空间不大,只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文卷。怀璧料想彩云间若真为朝中官员牵线,提供些地下的交易,绝不止就这点文卷。这里是柳妈妈的闺房,想必放的都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恐怕另有别处存储。
  怀璧依溶月所指,找到温柔乡的解药,揣入怀中。转身欲走时,却见右侧锦阁中放着一摞卷宗,锦阁上赫然标着“同兴元年”几个字。
  同兴元年,虞远自刎鸣风山,京中虞远案发,人人自危、互相攀咬,直至腊月大理寺定案,才尘埃落定。
  怀璧这趟上京,有一半就是为了那年的真相来的。
  眸光在那卷宗上落了一瞬,伸出手,打开了那纸袋。
  苏晏径直驾车往彩云间后门,到了那巷中,见前后空空,不见自己的那匹马,脸色一变。立刻调转车头,疯狂打马,往北面疾驰而去。
  崇京城北面住的大多勋贵,而这勋贵之中府宅最为巍峨壮观、占地最广的,便是昭阳公主府。
  甚至如今最为得宠的三和十七两位皇子,都无法与之比肩。
  昭阳公主行五,是天子最大的女儿,当年盛宠之下,恨不得拿半个国库为她作嫁,只可惜到如今还没觅得合适人家。
  民间皆说皇帝把女儿放在心间上宠,看谁都觉得配不上自己女儿,到头来反而耽误了她,令她蹉跎成了老姑娘。
  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苏晏当时与溶月谈完,急急便奔车棚而去。瓦当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家少爷亲自驾着车,打马而去。
  方才的大氅给了怀璧,身上此时仅着单衣。朔风卷起他白色的衣袖,碎雪绕着他盘旋飞舞,远远看着似仙鹤振翅,眨眼就要凌空而去。
  瓦当情急之下追在车后嘶声大喊,他却似浑然听不见一般,鞭子一下一下狠狠抽在车前两马身上,越驾越快。
  马车自彩云间一路飒沓向北,青石板的道路上只有马蹄与车轮的寂寂回声。
  苏晏仰头看一眼月亮,估摸了下时间,将到昭阳公主府前时,放缓了赶车的速度。
  他并未将车径往昭阳公主府门口赶,而是在公主府往西必经的巷子口,停了下来。接着,又将车子赶横,拦在巷子口。
  风雪益发大了。他长长的睫毛上凝了霜,一停下来,反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晃晃,狂风卷着琼芳簌簌而落,在这漫天玉沙之中,他等了片刻,终于听见长街尽头传来杂乱的蹄声。
  冻僵的脸上总算扯开一点笑。
  闻见蹄声不久,那一袭黑衣便奔到了跟前。远远见到巷口拦着的马车,本欲纵马直接从那车上横飞过去,却在看见车前白衣之时急勒缰绳,脑中还未来得及反应,已“吁”的一声,伴着扬起的前蹄,一人一马停在车前。
  “下马,上车。”苏晏不啰嗦,淡淡道。
  怀璧微微一愣,下一瞬,依言自马上翻下来。借着一点月色,苏晏看清她肩头插着的羽箭和苍白的脸,眉头狠狠一皱。
  却没有多话,将她扶入车中。
  待两人坐定,他忽长臂一探,自她靴边摸出一把匕首。依怀璧的反应,只他这么一探手她就能废了他那整条胳膊,然而危急之下莫名而生的信任却让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眉心微蹙,略带疑惑地望向他。
  “来,刺我一刀。”苏晏将匕首调转,塞入她手中,指尖点点自己右肩:“就这个位置。”
  怀璧一看那恰是自己中箭的位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脸色一沉:“不行。”
  公主府的追兵就在身后,那箭矢是从后背射入,以这箭中的深度,隔得还相当远。那些人大概未看清她的面目——他是想以假乱真,替自己去会会那些追兵。
  “少废话,他们马上就要追过来了。”苏晏难得显得有些急躁:“来,刺我一刀——听话。”明白她性子执拗,不觉用上了哄人的口气。
  怀璧见他坚持,索性将匕首往地板上一掷,冷凝着张脸:“不行。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着,就要下车。
  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话十分不中听,显得好像反是他自己多管闲事一般。
  怀璧话出口马上意识到了,走到车帷边,舔舔唇,解释似的找补了一句:“我是说,我们签过契约,我不能伤你……”
  苏晏伸手攥住她胳膊,微微苦笑:“没想到你这时却当真了。”话未落,弯腰自地上捡起那柄匕首,在手中把玩式地转了个圈,匕首的寒刃照出他不属于凡间的清绝眉眼,下一刻,手腕一动,刀刃狠狠插入了他的右肩……
  “苏晏你干什么!”怀璧听到“嗤”的一下刀刃入肉之声,愕然转身,惊叫。
  大片的血顷刻如红莲般自他肩头绽开。漆黑的车厢内,怀璧看到他亮若北辰的双眸仿佛微弯了弯,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见他凑身上前。
  冰凉双手向她伸出,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退。“别动,再动就栽下车了。”苏晏道,口气像在说“这酥酪糖放多了”,极为平静。
  隐约还有一分轻松。
  怀璧倒不怕真栽下车去,但不知怎的,似为他这平淡口气蛊惑,下意识竟真未再动一分。
  “昭阳公主是我姨母。我不会有事。”苏晏道,喉咙里轻轻一声笑:“刀子都挨了,戏不做全,不是白挨了吗?”说着,手伸到她颌下,修长手指轻轻一抽,那领大氅便从她身上解了下来。
  两人此刻相距只有约莫一寸,怀璧近乎能感觉到他的鼻息。
  温热的、带着一丝药香的鼻息。
  几乎和旧时一样。
  怀璧晃了晃神,苏晏已自披了那件大氅,掀开车帷一角:“把车往南面赶。瓦当应该在路上。”
  话落,不待她言,已一跃下地。
  车帷掀开的那一刻,银白如刃的月光和雪色见缝插针地照进来,照亮他方才落脚的地方,照出一小弯血迹。
  趁他还在车边,怀璧一把揪住他衣袖:“为什么?”
  “你听。”苏晏不答反道。
  耳畔已闻阵阵铁蹄,料来不过一条长街的距离,怀璧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松开手心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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