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今日让敏德请她过来,本来是有几件事要与她说说,但瞧见她揽住自己取暖,却又按下不提,只是轻轻回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就是再忙,想你的时间总是有的。”
温嘉姝颇感惊奇:“道长,你现在说起这种话来脸都不红了。”
“妇唱夫随,和你待久了,脸皮自然会变厚。”
他吓唬人一般地把她抱起,轻轻巧巧地放到天子的坐处,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挣扎着要起身。
她像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在案板上抗争,倒显得他变成了强抢民女的恶霸。
“阿姝,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圣上站在椅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在椅上惊慌失措的模样,想到了她那稀奇古怪的戏瘾。
“就是想做什么,也得等婚后才成。”
“你才想到歪处去了呢!”她杏眼圆睁,指责他道:“教人瞧见我坐在陛下的椅子上,那还得了!”
皇帝面上微热,回首看了一眼珠帘外的内侍,叫了声去,那些内监朝皇帝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从殿门鱼贯而出。
“阿姝,书上说大礼不辞小让,你倒是正好反过来了。”
圣上道:“你平日里是怎么待我的,现在坐一张椅子又有什么妨碍。”
“圣人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哥哥,你也别养我算了。”她从椅上起来,抱怨人道:“那是在没人的地方,起居郎又不会记下这个,现在是在翠微殿里,难道我还要抓住起居郎的笔,不许他秉笔直言么?”
圣上不以为意,自己坐在了椅上,让温嘉姝倚在了他的怀里,“他们现在夸你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在意这点小事?”
起居郎会通过皇帝身边的侍从打听消息,但他又不是没有办法封住消息,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皇帝想,除非是翠微殿的人不想活了,否则不会传出去。
“夸我?”温嘉姝十分讶然,“他又不认识我,夸我做什么?”
她狐疑道:“道长,你和别人说过我了?”
“朕下旨让宫人赶制冬衣的时候,委婉和中书省的那几位宰执提了一句。”圣上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也觉出了几分书房荒唐的昏君乐趣:“他们对阿姝赞不绝口,说你识大体,确为中宫之选。”
皇帝的家事与国事是分不开的,天子要下封后的诏书,总要先和三省六部通一下声气,让钦天监算一算日子,也给群臣预留着时间,写些赞颂的表章夸一夸未来的皇后,显示这位国母确实有母仪天下的才能。
“道长,你的委婉我可是见识过的。”温嘉姝羞他道:“你是能托我阿耶带‘朕绝不会心口相异’的奇男子,你是怎么同他们说的?”
封后的事情在她意料之中,昭告天下是迟早的事情,但听见自己的情郎和别人来讲她,总归是会滋生出些欢喜,期待他如何向人夸耀新妇。
“前几日和那些人用膳,郑御史说起他家的九娘与陈国公家的第三子两情相悦,陈国公现在在外头领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想着请朕赐婚。”
“不许你给她赐婚!”她心里头记着的账有许多,一听到郑九娘,想起来告她的黑状:“道长,九娘子可是说你的诗文不入流呢!”
“阿姝既然这样说了,我自然要照做。”这件事过去了许久,没想到阿姝还在心里记着,圣上哑然失笑,逗着她道:“那阿姝看在郑御史后来赞你颇多的份儿上,暂且饶了她罢。”
他的诗一般只给前廷的臣子看过,那些贵女不知道皇帝的诗,信口胡言也是情有可原。
“当时卫国公感慨了一句,说他们这些旧臣都是早早地成家立业,有些年纪长些的,连女儿女都该结亲了,怎么朕仍旧恋栈着道家的长生术,不肯为国立后。”
圣上微微一笑,回忆当时的场景:“朕就同他们说起你出主意让宫人缝制冬衣的事情,他们都觉得阿姝很好,很适宜做皇后。”
“就这样?”温嘉姝不敢置信:“那些大人没说些别的么?”
“当然没有。”圣上望着她惊讶的神色,淡然道:“阿姝还信不过我吗?”
那日赐膳,当然是有人说过的。
圣上听了卫国公的话,倒也没有恼,只是顺口接了一句。
“既然药师这样说了,那还是把两家的婚事定晚一些,等朕立了司空的女儿为后,再议他们不迟。”
当时得蒙皇帝赐膳的几位霎时鸦雀无声。
按了皇帝的记忆,大概先是潞国公没忍住笑意,呛了一口酒,后来是出身宗室的堂兄蜀王率先举了杯,庆贺圣上得了称心意的女子,中宫有主,东宫亦将不远。
莒国公还调侃了一句:“臣记得当日陛下亲近左右,常与臣等称兄道弟,臣等无不披肝沥胆。如今要娶温家的女儿,司空倒比咱们高上了一辈。”
他不敢说皇帝娶了臣子家的女儿要比自己矮了辈分,只是抬高了温司空这位未来国丈。但这种错了辈分的话还是令圣上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也不愿意叫温嘉姝知道。
“阿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叫她的名字:“左右这些朝臣也知道了,这些日子你若是遇见了他们,直呼官名就是,不必按着从前对他们行礼了,他们也不敢受你的礼。”
温嘉姝应了一声是:“道长,那你要是把制作冬衣的这份功劳记在我头上,怎么我没听那些制作冬衣的宫人议论过?”
道君当时说这件事要用她的名义,可内官到各宫督促制衣的时候却没有提到她。
圣上没好气地点了一下她的头:“告诉给中书省的那些人,让这些众臣知道娘娘贤德就够了,让那些宫奴知道是你在大热天给她们找了一堆活计,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事如果是圣上先起的意,那些宫人自然什么怨言也没有,可是要是她们知道是温嘉姝向圣上提议,活是下面人干的,好处却是由着她得,心里头不知道要把她记恨成什么样。
“等将来阿姝做了皇后,大赦宫人的时候,那时候再用你的名义。”
温嘉姝怜悯这些被困在深宫许多年的女子,想着让她们劳作上一阵子,让道君放她们出宫嫁人,但皇帝以权术御人,想的与她还是有所出入。
都说四海升平,可其实边境还是常常会有小的摩擦,天子赐恩不能太过,否则他下诏让宫女制了冬衣,便要以赦人出宫作为条件交换,开了这个先河,以后的皇帝再让这些宫人为边兵制衣却不肯放归宫人,恐怕会令宫闱滋生怨恨。
“道长说的我都记下了。”圣上倒是大方,把好人全让给了她做,温嘉姝伏低身子,咬了一口他的耳垂:“陛下还有什么要赐教的?”
被她惹得有些意动,圣上忍不住在温嘉姝的腰臀处轻轻地拧了一下,挪动了一下身子。
“说我想到了歪处,阿姝现在在做什么?”
她低笑了一声,手指划到了他腰间的玉带,娇声引诱着他道:“臣妾自然是要让陛下称心如意啊。”
天子处理政事的御书房里,她就如此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对着皇帝自称臣妾。
御案上难得没有积压的奏疏,正适合一个女子躺下,温嘉姝刚在道君的怀里待得有些暖和,忽然后背贴上了冰凉的桌案,把她冷得打了寒颤。
“不成不成,昏君妖妃的戏码今天就到这儿了,道长,你的书案实在是太凉了,我也入不得戏呀。”
瞧她失去了兴致,道君无奈地又把人从桌案上抱了下来。
“阿姝,你前世是打铁的工匠吗?”
她闻得皇帝咬牙切齿的声音。
“先把刀剑放在火里烤得滚烫,然后猛不防再放到冷水里淬了,看着它遇冷之后冒着烟气还在笑嘻嘻。”
“那怎么可能,铁匠打铁是用火烤软,再用水淬硬……”她见着道君“七窍生烟”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道长,你不会真的想对我做什么吧?”
“不会的……”道君叹了口气:“没名没份,岂不是辱没了你。”
婚前再亲昵也只是有限度的,与她拥在一处仅是杯水车薪,又不能真的灭了火气,但凡她有半点不情愿,还是得把人放下来。
她吃了定心丸,便又到他的怀里去偎着:“哥哥觉得我的戏有不有趣,难道真的不想以后多试试?”
“演就演吧,皇后所求,朕总是要应允的。”圣上淡淡道:“只是成婚以后可不许这样欺负人。”
他松开了温嘉姝,似乎是才想起一桩要紧的事情:“我让人按照皇后的规格给你打了些首饰,做了几件衣裳,你不妨现在去更衣处换上,等些时候纨素和驸马要来谢恩,你同我一道见见她。”
纨素在九成宫办宴游园,少不得要和阿姝打交道。从前阿姝为臣,得向咸安行礼,但现在自己要娶她做皇后,阿姝成了咸安的皇嫂,君臣相易,自然要这个庶妹对阿姝多尊敬一些,不能让她仗了年纪,对着皇后不恭顺。
长公主会再度来行宫这没什么稀奇的,令人称罕的是她会带着驸马一起来。
温嘉姝会心一笑,却不问为什么,只是当了圣上的面感慨道:“殿下其实也是个很孝顺的人,从前虽然任性,可这西边一起了战事,她便同驸马一道进宫服侍上皇,在南内与九成之间奔波来回,怪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