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提防她,而父兄远在长安,鞭长莫及,等到下一任皇帝继位,与她感情淡泊,更是不会理会自己这位空有血缘的长公主。在吐蕃,自己这层公主的身份没有任何用处,每日除了讨好男人,就是与嫔妃勾心斗角,这种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吐蕃能一举击溃松州防军,扬言饮马黄河,恐怕也是有备而来,偏偏那个新君也不在意皇帝的妹子嫁过旁人,非得要求皇帝将公主送到松州,要是她同驸马和离,皇兄指不定就要从了吐蕃的意思,随便再置办一些嫁妆,把她当礼物一样丢给敌军,以求边疆战事平息。
与其到时候要低眉折腰一辈子,忍受塞外的风霜雨雪,还不如先软了身段,哄一哄文弱的驸马,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自己才能继续在长安城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郎君喜欢吗?”长公主柔声询问道:“也不知道兵部近来有什么要紧的事,竟把夫君困在那里许久,连自己的家也不回了。”
兵部最近能有什么事,无非东西两面与属国的战事,他们夫妻一向是分居两处,驸马无宣不得入公主府,咸安长公主这样问,实在是虚伪至极。王延礼饮毕了这盏茶,也清楚了长公主的意图,好在人算不如天算,吐蕃的战报传到长安之前,长公主就已经写好了请离的奏折,覆水难收,她现在就是想把折子追回来,也不成了。
“朝中的事情繁忙,臣也无暇他顾。”
驸马斟酌道:“这贡茶确实是不同凡响,今日承蒙殿下赐茶,下官欢欣不胜。”
“驸马非要与我如此生分吗?”咸安长公主不待见他这种虚伪客气的姿态,炉中茶沸,汽熏人面,热得人心浮气躁,她稍微扯了扯胸前系带,隐隐露出几分山峦的风光。
“自己的正妻顾不得,倒是有闲心去疼爱小妾?”团扇摇动间,她失去了风雅的情致:“若我记得不错,郎君前几日还一掷千金,买了眠月楼的春宵风流,梳弄了一个雏儿,怎么就忙得三过家门而不入了呢?”
“真是大禹治水也就罢了,可要是圣上知道郎君治水治到了销魂窟……”她笑吟吟地又斟了一杯茶,递给自己的丈夫,“郎君何不猜猜,圣上会怎么想?”
男人在那方面最是护短,王延礼想起了从前与长公主合房时的不快,也有些不悦,连戏也懒待做,没有接过那盏茶,让长公主的手直直停在了半空中。
“公主说笑了,比起殿下,臣做的那些事,也不算什么。”他恭谨地讽刺着她:“殿下从前嫌微臣无用,现在要用的时候才想起来,是否有些过于晚了?”
咸安长公主许配给王氏的时候,为了表示王氏对天家这桩姻缘的重视,他的耶娘把身边姿色尚可的丫鬟侍婢全都敲打了一遍,不许她们生出攀高枝的心思,就是怕他身边万一有了姬妾庶子,将来会惹了公主不快。
从小就服侍他的两个小婢原本是要留作房里人,让他晓事用的,后来一个仗着姿色好些在他沐浴的时候多撩拨了几下,被另一个告到主母那里,被母亲苔了三十杖,许配给家中一个马奴当娘子。
他惶恐而欢喜地等待着大婚的那一日,谁料洞房花烛夜,元帕刚刚落了红,他便一泻千里,在公主身上丢了脸。
开始长公主待他还好,可连着几天鱼水不谐后,他面对咸安长公主时愈发少了底气,李纨素也是正当龄的少妇,见他没了用处,就渐渐淡了下来,甚至不许他上公主府的床榻,转身与和尚道士厮混在了一起。
头一回成婚便遇上这等事,王延礼也垂头丧气了好一阵,然而后来他也偷偷蓄了几个妾室通房,才发现自己在男女之事上也并非刚开始那样无用。
长公主身份压了他一头,又是有名的娇蛮,本身行.房时就让人多了几分顾忌,即使是花一样的容颜,也令人战战兢兢。但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则与之不同,她们爱慕他的才情身份,温柔小意,服侍起人来也是样样称心,在她们身上,王延礼才能一展雄风。
长公主让他沦为京城的笑柄,他便故意千金买笑,把那雏儿弄得哀叫连连,声音大得隔壁都能听清。
夫妻做到这种彼此仇恨的程度,大概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笑话了。
李纨素自上皇登基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于她,她伏低讨好,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她不是个肯吃亏的人,那一杯滚烫的茶水挟裹了她满腔的怒火,悉数泼在驸马白皙的脸庞上,霎时烫出了一片红痕。
“王延礼,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刺我?”
她出言嘲讽道:“你可真是下贱的胚子,对着那些下九流的东西都能立起来,偏偏没有睡凤凰的命。”
“嫌我不洁,可你自己又是什么忠贞不二的君子?”
她怒火中烧,连衣裳松散开来也不管不顾:“就许你们男子三妻四妾,不许我玩几个男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那些脏事儿,那个马奴家的小蹄子,三天两头往你那去,走起路来腰都快要扭断了,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弃呢!”
但凡是封了爵位的李氏男子,有几个不玩女人的?他们的娇妻美妾一人得道,家里头那些鸡犬连带着得好处,也不见得哪个士大夫为年老色衰的王妃指责男子薄情寡义,怎么到了她这里,只是养了几个郎君,就要被人唾骂嫌弃?
向来正妃无用,王爷都会去睡小妾,驸马不能让她高兴,她不去找别人,难道还要为一个天阉的臣子守活寡?
公主可以动手打驸马,可是驸马却也只能唾面自干,王延礼静静等洒在面上的茶水变得冰凉,起身靠近公主,替她系好了系带,手指触碰到那方酥软,也没有半刻停留。
“殿下请自重。”
王氏是当世名族望姓,原本是自恃清高,不愿与宗室联姻。宇文氏千挑万选,费了许多周折才促成了这桩婚事,李纨素骂他,就是连带着尚书仆射和宇文昭仪也骂了进去。
她自恃美貌,却在他面前屡屡折戟,李纨素深吸了一口气,仰面冲他粲然一笑:“郎君,非要我和你撕破脸么?”
原本是想请他来再续旧情,给他留几分面子,可现在却不必了。
“宗予,你进来!”
屋外的一个白衣郎君听到公主传召,战战兢兢地进了屋子,跪在大厅中间。
他还从来没有在驸马面前服侍过公主,见公主柔情蜜意地叫他,手心都吓出了汗。
“愣着做什么,脱啊!”
这个叫宗予的小郎君瞥了一眼驸马阴沉的神色,有些犹豫不决。
“如果殿下是想让我留在这里看您行乐,那恕臣不能奉陪。”
驸马起身欲走,却听见咸安长公主在他身后娇声调笑。
“宗郎,你从前和婉莹那样要好,我还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怎么现在一见着驸马,又吓成这样了?”
王延礼霎时变了神色,宗予将头伏在地上,察觉到背后驸马如刀一般的眼神,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于驸马而言,她是高高在上的君,她竟然要用另一个女子的风流韵事,才能留住他的脚步。
李纨素无心去管将要烧干的茶炉,半倚了桌案,露出了宫裙底下一双白生生的足,闲适地摇着团扇,欣赏着他不敢置信的神情。
“郎君,你想不想听听你那个外室背着你都做了些什么?”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入夏以后, 翠微殿内的书房里每日都要供上两缸新冰,复以殿中四角的香扇摇转,遂令满殿生香。
温嘉姝甫一踏入这凉幽幽的宫室, 差点打了一个寒颤。
“道长, 你这里是宫殿还是冰窟,怎么这样凉?”她抱怨道:“难怪这书房外头挂着‘方外蓬莱’, 神仙住的地方, 确实是高处不胜寒。”
女子的夏衫远比男子轻薄, 两三层轻软的绸纱穿在身上也不会觉得热,皇帝笑着让人停了四角的香扇,让人撤下了给她预备的梅子汤, 换了一盏热茶进来。
“阿姝,我这里时常会有人进来, 冰就备得多些。”
这天气热得人心浮气躁,臣子有急事要禀奏的时候,须得从弘文馆步行而来,穿着朝服见君。不多备着些冰消暑, 一来二去,这些人也该受不住了。
“你这里人来人往, 还敢让敏德去找我,道长,你也不怕人把我看去了。”
“朕不让他们进来,他们难道还要闯殿么?”
圣上含笑望向她:“阿姝, 你这样久都没有来过, 当真一点也不想我吗?”
他忙起来的时候常常连觉也睡不成,极难抽出空来去见阿姝,她成日里忙着绣旗制衣, 也不来找他。
短短十数日的工夫,几位被皇帝安排去边境的国公和郡王已经动身前往西疆,九成宫的宫人不眠不休,赶制出了军.旗和数千身棉衣随粮草一同运往边关,温嘉姝也知道行宫里现在不安宁,不愿意这个时候来找郎君嬉游。
“这里又不是湘宫观,天子居所,非诏不得入。”温嘉姝拢了拢披帛,仍然觉得有些清凉,“我以为圣上这样忙,是没有时间来想我的。”
道君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龙袍,光亮的颜色看起来很是暖和,他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温嘉姝索性环住了他的腰身,从他的身上汲取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