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死死绷住唇角,心里骂他不要脸。
她仍是与他说道:“若非别无选择,陛下以为我为什么会离开皇宫,我既然已经离开了皇宫,又怎么会轻易选择回去?”
郁琤闻言只抿了抿唇,沉吟片刻答她:“那是因为孤不了解阿鸾,阿鸾也不了解孤。”
玉鸾闻言微愣。
郁琤道:“孤并未拿出最大的诚意待你,你要离去,是孤不惜福……”
“但眼下孤若告诉阿鸾,孤愿意聘阿鸾为皇后,为阿鸾遣散后宫呢?”
玉鸾不可置信地仰眸朝他看去。
“陛下疯了?”
郁琤抚了抚她柔嫩的面颊,“你早已认定了这是个死结,认定孤不可能为了你送走其他女子,也认定了孤不可能许你皇后之位是么?”
玉鸾冷冷说道:“这当然不可能,天子焉能没有三宫六院?”
郁琤却摇头,“孤可以做到,真的……”
他暗暗捉住她的手指,又忍不住贴到唇畔。
玉鸾忙抽回自己的手指,脸颊涨红,却不知是气地还是羞地,只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红潮却又很快褪去。
“所以……”
她被他那双溢满深情的黑眸凝住,思绪也凝固了一般,只勉强问他:“陛下这回也是要勉强阿鸾?”
郁琤却早就有了准备,将一枚捂得滚暖的玉匙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玉鸾手中。
“孤再不敢勉强阿鸾,孤也只是想与阿鸾做个交易,用这枚玉匙来交换。”
谁能料想,玉鸾当初用来刺伤他心口的物件,如今却又成了他挽留她东西 。
“孤并非要阿鸾立刻点头答应,只是想同旁人一般得到一次机会,哪怕阿鸾到了最后关头仍想拒绝孤也无妨,至少肯给孤这次机会……”
玉鸾握住那枚玉匙,在他这万全准备之下,竟一句反驳的话都憋不出。
青娇进屋来时,郁琤已经离开。
玉鸾握着那枚玉匙,呆呆地坐在窗前。
青娇迟疑,“方才那是主上?”
玉鸾点头。
青娇险些腿软跪地。
“他……他对女郎还……”
玉鸾摇头,将她的话淡淡打断。
“他只怕还是不够了解我……”
他这回带着许诺的皇后之位而来,怕是问任何人,任何人都觉得玉鸾这回该满意了。
哪怕是方才那样的情景下,玉鸾都不敢保证自己没有一丝的心动……
几日之后,阿琼却收到了一匣子草药。
那草药正是阿琼身上自娘胎带出来的弱症,需要服用的普济草。
当初玉鸾也正是为了这药才将自己卖身出去。
阿琼后来一直吃这草药,只当自己恢复无虞。
没曾想来昱京之后一段时日未服用,便又感不适。
说巧不巧,府里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这药,便立马就有人送了药上门来。
阿琼心说这贾郎君倒是个细心之人,又问玉鸾:“你先前见过那位贾郎君,觉得他人如何?”
玉鸾迟疑,只含糊地道了句“他很好”,便匆匆回了屋去。
阿琼没放在心上,改日便又邀请了那位贾郎君入府。
只是等到郁琤穿着常服进入了长公主府后,阿琼整个人都惊愣住了。
“贾郎君……?”
她看着来人,又瞥向满府下人,微微咬牙朝郁琤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竟还与我女儿纠缠不休?”
郁琤猜到她会不满,但也早已做好准备,从容说道:“孤是诚心诚意来求娶令嫒。”
他说到这话,简直就戳中了阿琼的痛脚。
阿琼怒道:“你可不要忘了,当初褫夺她淑妃封号的人是你吧?”
郁琤抿了口茶,缓缓说道:“那都是阿鸾的意愿。”
阿琼冷笑,“那你就该明白,阿鸾根本就不会愿意……”
“倘若孤许诺她皇后之位呢?”
郁琤将她的话再度打断。
阿琼震惊,“你疯了?”
郁琤眉心微缓。
知晓他要册立玉鸾为皇后的人,包括玉鸾在内,几乎每个人都会问他一句是不是疯了。
他的语气仍是坚决,“孤心至诚,除非阿鸾自己不愿,否则孤此番无论如何都要办成这件事情,助她登上后位。”
阿琼原本还怒火中烧,听到这话,却不知为何陡然又似笑非笑地朝郁琤看去。
第59章 他发现她竟然这么穷
“如此说来, 那我反倒应该祝愿陛下得偿所愿了。”
阿琼的语气分外古怪。
郁琤并不在意她话中的怪异,只是问她:“长公主的意思是,只要她愿意, 长公主便也毫无异议是么?”
阿琼心中冷笑, 面上只是淡然应道:“自然。”
待仆人引郁琤去后院见玉鸾后,阿青才迟疑问道:“殿下这是希望他与女郎成还是不成?”
阿琼眼底掠过淡淡的冷意, “成不成我不知道, 但玉鸾这个孩子是必然不会令我失望的。”
郁琤今日登门, 却觉自己此行顺利无比。
但这顺利中却又掺杂着几分古怪,叫他心里仍是存着几分不安定的心思。
阿琼的态度自然影响不到他分毫,但他却对玉鸾会如何反应很是在意。
他一时觉得自己过于匆忙, 一时又想早日将这件事情落到实处。
郁琤随仆人走在廊下,身姿如松柏挺拔, 颀长俊朗, 叫人看不出半分心思。
可他心底却仍在思考那些从前令他很是不屑的儿女情长。
玉鸾在自己的房间里并不似在外面那般讲究。
她身上松垮穿着件雪色薄衫。
她握卷书在看, 腕上套了一只碧翠细镯,将那皓腕衬得纤细白净,烟鬓松软也只以一支通透玉簪固定, 半睡到那铺了织金锦垫的罗榻上,身段似远山般绵延起伏,却又比嶙峋山石柔软百倍, 恰如初雪绵绵, 光是一个背影,便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郁琤心头万般杂念一进来便碰见这等情形, 也不得不软成一团。
“方才孤见过了长公主……”
他缓缓同她说道,见她终于将视线从书里挪开,抬起清澄雾眸。
“那么……我要什么时候进宫里去?”
她问得很是直接。
郁琤虽怔了怔, 仍是慎重思考了她这问题。
“想来也是要先恢复阿鸾淑妃的身份,最快怕也要两个月后才能行封后典礼。”
玉鸾微微颔首,鸦黑的眸中无喜无悲,将手中看的书又翻了一页纸,“我知道了。”
郁琤眼底的笑意收敛几分。
“阿鸾这是什么意思?”
玉鸾淡声道:“陛下已经决定要我入宫,又何必问我什么意思?”
“陛下先前要胡闹,我也陪陛下胡闹过了。”
她说着终于将手里的书收起,“陛下眼下自然也可以命令阿鸾入宫去。”
郁琤垂眸望着她,她的态度显然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且比直接拒绝他的方式要更为狠绝。
她会这样回应,却是他万万不能想到的事情。
他敛去眼底情绪,令自己声音听上去尽量平和。
“孤知晓你喜欢将事情藏入心底,但这一回,你能否告诉孤为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表情终于也趋于阴霾。
玉鸾对上他的眼眸。
是她的心思太深了么?
他身为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寻常女子怕是少有人能抵御。
可玉鸾却不是寻常女子。
她是个倒霉的女子。
她在桓惑身边,被桓惑把玩在股掌之中,性情磨灭,热情消失。
桓惑死是死了,可她却再不敢再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到旁人手中了。
上一回他准备充分,那些说辞又着实惊人,封她做皇后,为她遣散后宫,这些比做梦还要不可思议的事情叫她只能恍恍惚惚地陷在他的怀里,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所以她才迷迷糊糊地握着那把玉匙,脑中一团浆糊。
这回她却也同他一样,准备了几日,准备得万全。
只盼他这次回去,可以找到心性完整、善良明媚的女子作伴。
玉鸾的声音仍是温柔,“陛下还记得桓惑吗?”
那个不曾折磨旁人身体,却擅于攻心的禄山王……
“桓惑一直在用许我自由的方式,令我为他办事,在他死之前,我却没有一日的自由。”
她掀起眼皮朝他看去,“我渴望自由,渴望了一辈子,这份渴望便会变成执念,我不愿让任何东西再束缚我半分。”
郁琤盯着她,嗓音喑了几分,“做孤的皇后与孤共享至高的权力,如何算不得自由?”
“那陛下可否告诉我,倘若我进了宫后,可否决定自己的去留?他日陛下变心以后,我除了冷宫,可否还有第二个选择?亦或是我与陛下感情走到了尽头,我能否也大逆不道地选择离开?”
她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充满了胡搅蛮缠,可每一个字都诉说着她对束缚的恐惧。
郁琤曾背地里自嘲自己是个杞人忧天的人。
可事实上,玉鸾才是真正的杞人。
她从一开始就拒绝他,是因为她知道,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的妃嫔,更遑论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