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是一位着金丝绣花青色曳撒的年轻男子,二十岁上下,精明俊逸。行到他们三人面前,勒马问到:“你们刚才可有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从这里经过?”
呼延锦笑道:“不曾。”
“车上装的是什么?”年轻男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呼延锦:此人看见官差,也太镇定过头了。
花荞站起来答到:“装的是盖屋顶用的瓦。”
年轻男子这才发现,三个人里面,还有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还真是有趣!
他下了马,走到马车旁边往里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几摞瓦,占了大半个车厢。
瓦是硬东西,也不方便他用剑扎。年轻男子用手推了推,瓦堆很结实,推不动。
“这么点瓦,房子很小吗?”那男子随口问到。
“是补漏用的,用不了多少。”呼延锦答道。
那男子看看车里的瓦,又看看花荣,忽然用剑柄托起花荣的下巴,脸凑到他面前,盯着他问到:“你真的没有看见过一个中年男人?”
花荞激动得就要冲上前去保护弟弟,呼延锦一把拽住了她,不动声色的朝她摇摇头,他自己的手,却做好准备,随时要往怀里摸。
花荣虽说心里害怕,但他看见呼延大哥很镇定,自己要出事,呼延大哥肯定会救自己,便鼓起勇气,昂首说到:“我们就坐在路边休息,什么也没看到。”
年轻男子的剑柄松开花荣的下巴,没表情的扫了一眼花荞和呼延锦,过去翻身上马,对着几个随从说:“走!”
几个人便继续打马朝前追去。
等那队人马走远了,呼延锦才说:“后面几个穿红比甲的,我看到了他们的腰牌,都是刑部的捕快。那人竟然是刑部要抓的人,恐怕,不会是骂皇帝那么简单。”
“那我们过去审审他,若是坏人,我们便将他绑了,悄悄扔到县衙门口,也别救错了人……”
两人话没说完,忽然听见花荣在马车后面叫到:
“那人不见了!”
第39章 易呈锦追踪失逃犯
花荣在马车后面叫“人不见了”。
呼延锦和花荞忙绕到马车后面一看,那人甚是狡猾,用自己的披风兜住那些瓦,再让瓦往他自己身上倒,腾出前面的空间后,他便跨过瓦堆钻了出来,从车后面跑了。
瓦有披风兜着,也没发出什么响声。
花荞愤愤的说:“救了他,不声不响就跑了,果真不是好人!不怕,他的腿有伤,走不远,我们去追!”扭头就要走。
呼延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摇摇头说:“算了,我们没必要卷进这件事里,跑就跑了,就当我们从没遇到他。快回去吧,耽搁太久,师傅要担心了。”
三个人回到家里,果然,饭也做好了,花有财和云娘都在伸长脖子等他们。
吃了饭,呼延锦把外衣一脱,穿上师娘为他准备的一件旧罩衣,和花荣两人,一个上瓦,一抛瓦,很快就把屋顶上破损、开裂的瓦片都换下来了。
最后还剩了十来块瓦,都堆在院墙角。反正将来他们还要练飞石的不是?
穿好衣服,呼延锦和师傅、师娘告别。出发是明日,但去南詹士府报到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任务,就不好说归期了。
走之前,他把花荞扯到一边说:“今天的事,反正也没人看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承认见过那个男人,对花荣也要这么说。记住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要不,我再等两天,等到确定没事我再走,我还是不放心你……”
花荞笑着把他往门外推:“放心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再拖两天,手上的委任状就过期啦。那你怎么对得起皇太孙殿下?”
回到私塾,呼延锦把今天在路上遇到刑部抓人的事,也跟吴先生说了。
吴先生撅着他的白胡子说:“骂没骂皇上不知道,但跟皇上有关,却是十之八九。刑部有十三清吏司,普通的案子,动用的应该是浙江清吏司的人手。
若不是与皇上有关,就一个六品武官,京城刑部的捕头主事,又怎会千里迢迢,追踪到了扬州?我们如今很难及时得到顺天府的消息,你入了詹士府,也许会好一些。”
“那我不如连夜赶往应天府,明日一早便到詹士府报到,也好探听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呼延锦其实是想早点赶回来,花荣还小,若是那个刑部大人真找什么事,总不能让花荞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早去早回。
“哎呀,就是连夜赶路就是太辛苦了……”吴先生有些不放心。呼延锦是吾将军的独子,前两天穹窿山给他回了信,说同意让呼延锦潜伏到皇太孙身边,对将来起事可能会有些帮助。
于是他又对呼延锦说:“穹窿那边,已经另外派了人接你手上的事,不过,说是他身体越发不太好了……唉,不过四十来岁,东逃西躲那么多年,也难为他了。
世间万物,存在即真。我劝他们顺应天时,趁早放手,他们也不肯听,偏要争一争,你父亲就是当中最犟的一个……”
呼延锦还是第一次听到吴先生讲这样泄气的话,不禁抬头多看了他两眼,吴先生笑道:
“我一个朽木,不是害怕,是看淡了。你还年轻,遇事不要太固执,凡事朝前看。只要大明好,大明的百姓好,我们的初心也就达到了。这就是为师传授给你的心得,你要记好。”
呼延锦感激的点点头,他知道,吴先生在他去詹士府报到前,讲这一番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辞别了吴先生,呼延锦也不耽搁,随便收拾了衣服银钱,便快马加鞭,星夜赶往应天府。
他这边刚刚离了城,悦来客栈天字号房里的大人,便得了捕头的回报。
“哦?男的连夜离了宝应往南走?是去扬州还是应天?那女的呢?”
“女的和那个少年应该是一家人,回了花家之后没有再出来。”严捕头回答,见易主事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
“李捕头他们也回来了,我们人手太少,没法大面积搜查,只沿路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陈凯的踪迹。现在天又黑了,只好等明日再说……”
“不可能追到扬州还给他逃了!浙江清吏司查到陈凯到扬州是要投奔谁了吗?”
今日,呼延锦他们遇到的这位年轻男子,便是刑部的主事之一,易呈锦。
刑部共有五位主事,他是最年轻的一位,要明年过了年,才满二十岁。但别看他尚未到弱冠之年,却已经派头十足,和他担任刑部左侍郎的义父,有几分相似。
“今早才给他们去的函,应该……还没有那么快……”严捕头有点冒汗,大家都是肉做的,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他甚至觉得,易主事不应该姓“易”,应该姓“难”。
虽然他当上主事,靠的是自己办案的业绩,可大家怕他,多半还是因为他背后的刑部左侍郎魏大人。
魏大人虽然只是左侍郎,但实际上就是刑部的当家人。刑部尚书吴中,在永乐十九年因劝阻永乐帝第三次亲征而下狱,后虽官复原职,但实权不再,而由刑部左侍郎魏大人掌权。
易呈锦从小就被魏大人收为义子,文武皆加以培养,十七岁入刑部,十九岁因办事得力,升做正六品主事。
此次通州右卫镇抚陈凯,参与太监王俨与赵王随从孟贤勾结谋反,事发之后,陈凯仓皇出逃,易呈锦未假地方清吏司之手,而是领命自己带着几个都头,一路追捕至扬州府宝应县。
易主事就是想邀功!严捕头正在胡思乱想,只听易主事又交代:“给我盯紧花家,陈凯逃脱,她家脱不了干系!”
今日他们往前追了一段,没有追到人,易呈锦便怀疑还是路上那三个人打了马虎眼。现在听说最年长那位男子星夜离城,更加重了他的怀疑。
严捕头应了一声,赶紧从房间退了出来,生怕易主事又提什么新要求:
唉,我好难!
第40章 詹士府上任委首案
花荞在家中一夜无事,呼延锦却一夜未眠。
他只让乌云跑了三十里地,到了驿站,呼延锦凭着皇太孙的委任状,换了军马,就这样每隔三十里地,他便到驿站换马,马休息,自己却不休息,跑到应天城外,刚好五更天。
城门一开,呼延锦便牵马进了城。
应天府还是京城的时候,呼延锦来过多次,有两次是过来买药,那时是皇城,进出城都查得很严。
呼延锦记得,他十三岁那年的正月初八,一个人到应天府来买药,排在进城的队伍里不是很显眼。正月还冷得很,可那天大家在城门外排队却排了很久。
因为那天瓦剌的顺宁王、贤义王、安乐王,派使臣来京城谢罪,不但归还瓦剌所拘留的大明使臣,还送来了大量的贡马。那天,皇太子朱高炽亲自到城门迎接归来的大明使臣,呼延锦记得,远远看见皇太子胖胖的,但是笑声听起来很和善。
那些贵人都进城以后,老百姓还是在城外等了好久,因为贡马很多,马排着队进城,看着都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