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大家都还没吃晚饭,要不吐的更多。
花荞朝几位都点点头,有几位刚才搜家都见过。她把背上的藤篓卸下来,从里面拿出口罩、白手套戴上。呼延锦朝她的手套多瞟了两眼:哦,你有新的,那就不用还你了。
花荞并没有马上去翻尸体,而是细细检查尸体周边的地面。大家之所以断定这具焦尸是逃犯陈凯,主要是因为地上有一块烧断了绳子的腰牌,那是一块铜牌,上刻:通州守御。
腰牌没错。
尸体身边残存的一些衣服边角碎片,有一两片还看得出原本布料、颜色,花荞捡起细看,正是那日中年男子所穿栗色绢帛。更明显的是尸体的鞋,看烧焦的形状,应是一双皮制靴子,燃烧后靴帮与靴底分离,靴底反而得以保存完整。
易呈锦、呼延锦和这些都头们都很熟悉这种鞋底,武官爱穿,这种靴子被他们称作“爬山虎”,底轻薄却结实,是皮质注蜡的,可以防水。大明禁止庶民穿靴,就算是官吏穿靴,也与衣服一样,有等级制度,可低不可高。再一看那靴底的尺寸,和陈凯的身高也吻合。
可花荞总觉得哪里不对。
尸体是基本燃烧完了,火自然熄灭的。从身下厚厚的草灰看,陈凯找了不少干草助燃。看来,他求死之心还是满坚决的,不,是她!
焦尸外部的性别特征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但花荞感觉骨骼尺寸不对,这更像是一个女人的骨骼。她将鞋底拿起来,比在焦尸的脚上,抬头看看呼延锦。
呼延锦和易呈锦立刻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两人凑上前一看,很快就明白了花荞的怀疑。
这不是陈凯,甚至……不是个男人!
花荞把口罩拉下来,小声的说:“我需要解剖这具尸体,看看她是生前还是死后被焚烧的?”
解剖?这个词两人都没听过,不过既有“解牛”,自然就有“解人”,“剖”就更容易明白了,用刀切呗!但是……剖尸犯法……
易呈锦站直身子,远远围着的六个都头说:“你们到洞口守着,姑娘一会要检查尸体,焦尸一翻动,皮肉脱落可能更恶心,你们想留下来也行,还想吃晚饭的,就到洞口去等着。”话音未落,几个大男人早跑没影了。
见洞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花荞打开自己的藤篓,拿出一把刀,顺着死者的口鼻咽喉处往下剖开,因为是半焦尸,这一剖,烧焦的皮肉便脱落下来,但可以看见烟灰、炭末只停留在口鼻处,气管向下都鲜有烟灰。
花荞还清楚的看到,这个人没有喉结,是女性无疑。
“这是个女人,她的肺脏之内并没有烟灰,应是死后才被焚烧,而且,焚烧之后居然还看得出勒痕,有可能是被勒死的。陈凯将自己的衣服鞋子穿在她身上,伪装成自己已经自焚身亡。既然是匆忙换衣服,那换下来的衣服,必被他藏到哪里。”
“既要伪装,为何找一位女性?这样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易呈锦有些想不通。他嘴上一边说话,眼光却往崖洞的边边角角扫去。
呼延锦却知道,陈凯腿上有伤,他也许是迫于无奈,才找到一个女人做替死鬼。
“有了!”
两人急忙朝花荞看去,只见她从焦尸的头颅下的灰里,捡出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金簪子,就是一个簪脚头上顶着一个蘑菇头,大火烧过,簪子已经变了形。
“这叫金裹头,一般是一对,庶民家的女子,有一对金裹头固定发髻,已经很不错了。”花荞看两个男人都没经验,便对他们解释到。
三个人又把焦尸慢慢翻开,在草灰里扒拉了一阵,却再没有找到第二个。
呼延锦道:“陈凯没了外衣靴子,他应该也跑不远,估计会藏到天黑才出来,我们连夜去搜,哪怕找不到,外面有动静,他轻易也不敢往外跑。今晚把他堵死在宝应,天亮再去寻人。”
易呈锦看了看地上那具女尸,说了一句:“想要热闹?连夜破案不就热闹了?”说完,他便走出崖洞,跟外面的都头交代了几句,两个都头便匆匆去了宝应县衙。
刑部的主事大人,在县城旁边的断头崖发现了焦尸?这还了得?许县令立刻召集人手赶往断头崖。到了才知道,还有位皇太孙詹士府的司直郎也在。二人官衔都在县令之上,许县令哪敢怠慢,赶紧让花仵作上前验尸。
花荞蹲在阿爹身边,花有财检查了一下,也得出了花荞同样的结论:此妇人为先死后焚。
花有财指着颈部补充道:“她的颈部勒沟甚至没有因为焚烧而消失,甲状软骨板和环状软骨骨折,因此死因倾向于被勒死。”
宝应县衙的人,都习惯听花有财说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词,没什么特殊反应,可易呈锦和那几个刑部的都头,都像听天书一般,瞪眼张嘴,连焦尸看上去也没那么恶心了。
难怪呼延锦要跟花有财学仵作技艺,还真是神啊!易呈锦心里赞到。
既然死了人,易大人又要求连夜排查,县衙一班人回去就沿街鸣锣,挨家挨户查问,有没有人,天黑还没回家的。
很快就查到了两户。
第44章 飞来祸娇娘成枯骨
这少了人的两户家主,很快被带到县衙。
一户是寡妇田王氏,公婆说,吃了晚饭就没看见人,两老还以为儿媳妇在自己屋里,官差一盘差,才发现儿媳妇屋里人影都无。
一户是陈家新媳妇陈李氏,中午去田里给丈夫送饭,去了就没回来,下午丈夫实在饿得慌,回到家才知道媳妇出门送饭去了,还没回来。二牛慌忙出去找,来回走了两趟,也没见着媳妇儿。陈二牛正打算天亮去报官,官差就找上门来了。
一听陈二牛说媳妇儿送饭走的那条路,易呈锦便对他说:“你跟我们走,你媳妇儿兴许已经找到了。”
“大人,草民怎么不用跟去?草民儿媳妇也没回来。”田老头着急问道。
易呈锦回头对县衙的都头说:“去查查,田寡妇有没有相好的?找到相好的,人就有了。”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易主事年轻是年轻,经验却很老道。
陈二牛也高兴的催促道:“大人,我媳妇在哪?咱们快走吧,我接她去。”两人成亲没俩月,正是跟新媳妇如胶似漆的时候,今天寻不着人,都快急疯了。
易呈锦站定,掏出那支金裹头,问道:“陈二牛,这支金簪,你可认得?”
那怎么不认得?变形了也认得!这是成亲时陈二牛亲手给媳妇儿戴上的,他还歉疚的说,这对簪子小了,等秋天卖了粮食,给媳妇儿再另买一对大的。当时媳妇儿羞答答的样子,他现在都还记得。今天在家里他还看见梳妆台上留着支金簪,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另一支。
可……簪子这么会变成这样……陈二牛腿有点软,那支金裹头仿佛抽泣着,也在他手心里不停的颤抖起来。
易呈锦一看,陈二牛这就已经走不动路了,叫过两个虞候架着他,上了衙门外的马车。
易呈锦一撩披风也翻身上了马,临走前对县衙门口的陈老爹,和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说:“陈李氏已经出事了,如果不希望陈二牛也出事,你们最好跟过去看看,人在断头崖崖洞里。”
到了断头崖,留在那里的都头上来汇报,附近路口都埋伏了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再一看,马车上失魂落魄下来一男人,知是苦主到了,都默不作声的让开一条路。
陈二牛跟着易呈锦进了崖洞,一眼就看见地上那具焦尸,他的脚就像钉在地上,颤颤巍巍,却一步也迈不动了。
“不,不可能!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手上这支簪子,就是在尸体头部找到的,她是被人勒死再放火焚尸的。杀她的凶手……应该还没来得及逃走,隐匿在附近。”易呈锦仍旧面无表情,可声音却软了几分。
陈二牛眼睛盯着那具焦尸,突然大叫一声,冲出崖洞。他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就往草丛里打,边打边哭叫道:“出来!你给我出来!为什么要害死兰儿?她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你为什么把她烧得那么脏……”
被易呈锦动员,跟在后面走路过来的陈老爹和街坊邻居们也到了,谁也拦不住。陈老爹老泪悄悄把老泪擦了,摇摇头说:“由他去吧,发泄发泄也好……”
看了崖洞里的尸体,街坊们也都火了:
“这是人干的吗?既然人还没逃走,我们也去,帮二牛把那畜生打出来!”
“对!我回县里去叫人!”
“我家才做了不少杉木皮火把,你到我家找我娘要。”
“我家也有!”
就这样,陆续又来了不少人,都头们混在人群中,有意识的将人群引导散开,围成一个包围圈,在附近搜索起来。
蹲在地上的花有财暗笑:这位易大人还真有些头脑,懂得发动群众。这样一闹,就算找不到逃犯,逃犯也不敢轻易挪地方了。
又等了一会儿,棺材铺送过来的黄色杉木薄棺也到了。家里还有老人的年轻人走了,一般用黄棺,意思是求老人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